8、原来是他
我到哪里去筹钱呢?我的思绪像个正在遭受暴风雨猛烈袭击的风车一样疯狂地旋转,一张张面孔仿佛纸面具一样交替在我眼前飘过,很快又消失殆尽,说句良心话,我的收入虽然远远没达到中产阶级,但是在和我同龄的女孩中至少属于中等偏上,我要是去问那些比我拿钱少的朋友借钱,理由是给一个好朋友看病,她们肯定要像派出所户籍警盘查户口一样把病情一五一十问上不下半个小时,同时心理盘算着这钱是能还是不能收回来了,这些自私自利、斤斤计较的家伙对于我跟灿灿这种愿为彼此两肋插刀,不计一切付出的友情是无法理解的,说不定还会怀疑我是撞了人的肇事者,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自己也还处在脱贫阶段,没有慷慨的资本;同事就更不可能了,不是有句话说“同事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嘛,好一点的不看你笑话说几句象征性的安慰语,那些成天修炼厚黑学,巴不得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挤兑走的小人,毕生最大的乐趣是支着架子等看别人的笑话,〈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这种版本的故事早在上个世纪末就已经在集体这个大家庭里成为史书,这个钱,到底该问谁借呢?我的头快大了一圈了,还没有找到一个理想的人选。
路过一个私人书店时,我的眼前灵光一现,对了!我的版税,可是,当初签合同时署明了是书出版后三个月内由书商一次付清,现在离合同里签定的出版时间只差几天,我已经拿到了样书,我可以试着打电话要求先付一部分版税。说风就是雨,我拉开包,掏出了手机,不巧书商的电话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又打到他的公司,是一个柔美的女声接的电话,我自报家门后问那个书商在不在,她客气地告诉我他这几天到海南去调研市场了,我又问他还有什么别的联系方式吗?手机为什么不开机,小姐说他最近新买了一个打长途的手机但是我记不住了,要是他来电话我们就通知你吧,或者给你转达一下,您是什么事情呀?跟我说也可以,于是我把我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特别强调我现在确实急需用钱,然后就收了线。
被动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眼前刚刚出现的一道曙光又沉寂了下去,想着那头医院里还在等着救命钱,我去银行里先把仅有的几千元取出来给灿灿家人送了去,灿灿她妈千恩万谢,就差给我磕头了。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却在心里着急,后面的钱呢?正在这时候,报社的主任打电话催我赶紧去会议室开全体人员大会,我正打算找个借口推掉,那边又急匆匆地说:“快点来吧,昨天我就通知过你了,你也能忘,这次是要签名的,不到的人扣奖金,还要点名批评。”我一听头又大了一圈,“好好好,我马上去。”
我关了手机以生死时速往报社赶,还算没有来迟到,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心里暗自期盼抓紧时间结束这种无聊的会议,可惜总编跟八辈子没讲话了一样越讲越起劲,他的口才实在不生动,台下的收听率不到百分之五十,我从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同事手里拿过一张今天的报纸随意翻了起来,翻着翻着,我的目光突然被锁定了——今天的二版头条位置一幅配图的新闻吸引住了我的视线,内容是我市宏健集团收购破产焦化厂,并不是我多么关注于经济新闻,而是左上方一张醒目的大照片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是前几天送我回家的那个开奥迪A6的不知名的男人!照片捕捉的镜头是他正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接受采访,依然是那份历尽千帆的气定神闲,依然是那么款款有型、派头十足,我把这篇报道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心里暗暗感叹,这个男人确实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啊,他就是我市著名企业宏健团的老总邵健,平时我主要是跑文体卫口的,所以从来没有关注过商界的动态,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但是并没有见过他本人,所以那天有眼不识泰山。
宏健集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崛起的私营企业,以房地产业为主,近年来不仅成功开发了许多高层及别墅区,还低价购买了市南郊的一块地皮开发了独具创意的SOHO现代城,开盘一周已卖了9成,这些辉煌的成绩使邵健被冠上了本市“地产大鳄”的美称,如今他的企业已经成为涉及化工、纺织、食品及酒店业的上市公司。
会开完了,一个念头也已经在我心中逐渐成熟。
灿灿的救命钱,我已经有了方向,就找这位邵先生,几万块钱虽然不是什么天文数目,但是一般人还是很看在眼里的,虽然我与位邵先生并没什么深交,很可能会被拒绝,但是毕竟医院那边此刻躺下的是我比亲姐妹还亲的人,而且关乎一个人生命的时候,面子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就是不借呗,我还能掉块肉?
漫长的会议终于开完了,我先通过114查了宏健集团的总机号码,然后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用手机拨了过去,一个甜美的标准普通话温柔地问我:“请问您要哪?”
“邵健董事长。”电话马上就切换成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喂?”
“喂,您好,请问您是邵先生吗?”
“是啊,请问,您是?”
“不久前我们才见过面,这么快就忘拉?”
电话那头短暂的停顿了几秒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马上又说:“您上了报纸的头条,值得恭喜呀,提醒你一句,是上了我们的报纸头条。现在,您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不想贸然,您还是直接说您是谁吧。”竟然不买帐,看来董事长就得有董事长的架子。
“流金岁月……”我只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就中断了话头。
“你好,是你啊,最近心情好些吗?”看来这个老家伙早就猜到了我是谁,只等着我自己说穿了,语气里一点起伏也没有,不过他第一句并没有问我找他干吗,怎么知道电话号码的,而是问候我的近况,这让我觉得他满有人情味的,我想一定是个人性化的企业家,跟那些当官的就是不一样。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最近我满好的,真不好意思,我白当了这几年记者,连您都不认识,今天看报纸才知道……”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电话那边似乎是有敲门声,好象有人来访,“您有事?”
“是的,对不起,您能稍等一下吗?”
“好的,我过十分钟再打给您?”
“有人来送个文件,五分钟就可以。”
“好,好。”我于是挂了电话,刚满5分钟我又打了过去,“邵总,您刚才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找您?”
“现在问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