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姜玉其见欧阳一鸣满脸阴沉地回到宿舍进来，抬眼默默地看着他也没言语。
欧阳一鸣看了他眼，走到床边坐下愣了愣，起身将带回的纸袋和那只派克金笔放进皮箱里。姜玉其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附耳说：“出去走走吧。”欧阳一鸣看看他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楼，姜玉其边走边问：“程教授现在咋样？”欧阳一鸣轻轻摇摇头说：“不好。”姜玉其看看他没言语，心里也是沉沉的。走了几步，欧阳一鸣依然心里烦闷，由不住道：“你说，怎么就会有这样想不到的事呢？我现在想想真就跟在做噩梦似的，就那么让人难以置信。”姜玉其感叹道：“是啊，真是有太多的想不到。”顿了一顿说：“你就说朱海涛吧，刚进学校的时候，看着他那么朝气蓬勃的，谁就能想到他现在会坐牢？”
欧阳一鸣瞟了姜玉其眼，心里暗怪他不该把朱海涛和程教授连在一起。却也在瞬间，闹钟就想到了李璇、吴莹莹和金铭，心里说：“是啊，谁又能想到她们三个也会发生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会想到的。”蓦然间又想起了那个白雪，心里一惊想：“这可更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谁知道怎么的就会那么随意的发生？这以后的想不到的事情究竟还会有多少？又都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啊！”想着时就感觉有些恐慌。
姜玉其说：“吃完晚饭的时见到徐慧，她跟我说，你要是回来得早些，就要我陪你出来散散心，她说你这一段时间的心情太忧郁。欧阳，你奶奶病逝，下午你咋也没说。”欧阳一鸣心里惊了下，就想起徐慧到他家送老奶奶的事。片刻就在心里说：“徐慧也不会和姜玉其说出去我家的事。”却还是问：“徐慧怎么说？”姜玉其说：“她也没说啥，你和徐慧说你奶奶去世的事说是对的，不然就你这副神态，徐慧放心不下你。”
欧阳一鸣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说这些干吗？唉，我奶奶去世更是个意外，放假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就那么几天，人说没就没了。我本来也没想和徐慧说，吃饭后她和李璇见了我，就一个劲地问，我就和她说了程教授的事，之后她又问我刚知道程教授的事怎么会这么瘦的。我也就说了我奶奶的事。”姜玉其说：“还是徐慧心里挂着你，别人见了你这个样子也只会随便问问，谁又能更详细的问你这些？”欧阳一鸣想着徐慧对他的这份情，心里更加沉重。
姜玉其说：“徐慧倒没说起程教授的事，是不是你交代过她了？”欧阳一鸣点点头说：“我是和她说了。”姜玉其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心里也说，你不会瞒着她程教授的事。她没说我也没问，但我心里清楚的。欧阳，其实，我是真想尽快去看看程教授。”欧阳一鸣点点头说：“看着教授那个样子，我都不忍心有人去打扰他。”姜玉其说：“程教授也是我很尊敬的教授，我也知道去看他会打搅他，可不去看看心里怎么能过不去？我想，也有很多同学会和我一样的想法的。”欧阳一鸣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是教了我们几年的老师。”
正说着，欧阳一鸣听见吴莹莹喊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徐慧和吴莹莹坐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欧阳一鸣暗想：“怎么会这么巧的？”姜玉其看了欧阳一鸣眼，说：“看看，徐慧还是放心不下你，她知道咱们经常在这条路上散步，可能是特意在这等你的。”欧阳一鸣没言语。
徐慧见他们俩走过来，对吴莹莹说：“我和欧阳说几句话，你和姜玉其在旁边等一会。”吴莹莹答应，站起向他们俩迎了过去，到了跟前对欧阳一鸣说：“徐慧要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欧阳一鸣皱了下眉走了过去。
徐慧站起，走了几步到一个树下站住。欧阳一鸣走近问：“你们俩怎么在这里？”徐慧说：“猜你回来可能会来这条路上散步，特地在这等你。程教授咋样了？”欧阳一鸣摇了下头说：“不好，他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就跟两个人似的，人瘦了很多。”
徐慧叹了口气说：“真是想不到。程教授喊你去是不是为了那做实验的事？”欧阳一鸣说：“就是，他这一病也没办法做了。他很遗憾，就希望我以后能将这个课题攻克了。”徐慧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感到很遗憾，在校期间是做不了了。”欧阳一鸣说：“是啊。”徐慧又叹口气说：“别想了，以后就以后吧。”顿了顿看看他说：“我在这等你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欧阳一鸣看着她问：“啥事？”徐慧说：“是这样的，玫子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不是给我打了电话吗？其实那时我和妈妈刚从上海回来两天，她和你说了没有？”
欧阳一鸣心里一沉，心里想，徐慧肯定是要说以后的工作安排问题，说：“说了，说你刚回来。”徐慧说：“玫子问了我去上海办得怎么样，我也没和她说得很详细，就说正在活动。我问玫子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她说你已经知道。本来我想过一段时间和你说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怕你心急，想想还是早和你说。”欧阳一鸣问：“工作安排问题？”徐慧说：“是，我和妈妈在舅舅家呆了一个礼拜。”欧阳一鸣嘴里“哦”了声，此时就在心里想：“是不是要将留校的事说给她听呢？”
其实，现在欧阳一鸣对留校这个问题也是很矛盾。回来的路上他也想了这个问题，说心里话他是很想留校，可刘燕已经调到了江汉市，他想他留在这里总不是合适的。有些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不知道怎么就会这样。他想：“假如在刘燕没有调动之前，程教授给我透露出这样的信息，想来刘燕也不会调回江汉去的。”这会又听徐慧说起工作安排的事，心里说：“我即使不去江汉也是要留校的，或者去刘燕那里放弃留校，总也到不了上海去。”但他又不能不为徐慧对他的情感动，此时就心里慌乱不安。他想：“还是听完徐慧说了后，再看说不说出留校的事。”
徐慧说：“妈妈以前在电话里就和舅舅把咱们俩的事说了的。”欧阳一鸣的心霎时颤栗，募间脸红，瞥了她眼低下了头，心里说：“咱们有过什么事吗？”心里这样说，但抑制不住心虚，心就狂跳不已。
徐慧看看他继续说：“这次见了舅舅和舅妈的面，妈妈就详细介绍你的情况，舅舅和舅妈也相当满意。”顿了顿笑笑说：“说实话，我爸爸，外婆和舅舅都想见见你，可上次玫子和我打电话，我以为你们会去的，肯定是你不愿去。”欧阳一鸣抬头看了她眼，又急忙低下头说：“很麻烦的。”徐慧怪道：“啥麻烦？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怕见我的家人呢。”看着欧阳一鸣低头不言语，徐慧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想见我也没法子勉强你。”顿了一顿说：“我舅舅给我联系的是直属化工部的那家研究院，我这次去就让他帮你也弄到那里。可舅舅说，再进一个到那家研究院有些难度。不过他说再活动活动，找找关系。他还说，进大型国企是绝没问题的。”欧阳一鸣急忙说：“不好弄就算了。”瞬间，欧阳一鸣竟然有一丝惊喜。
徐慧听了这话吃惊地看他。欧阳一鸣看着她说：“找关系很麻烦的，这样的事不会很好办的。”徐慧瞪着他 说：“再麻烦也要找啊，这可是一生的事，你不是就想进科研单位吗？”欧阳一鸣说：“很多学生毕业都想进科研单位，你舅舅已经给你弄了就很不容易了，再弄一个会很难的。你和你舅舅说，就把你个人落实好了，不要管我。”
徐慧听了欧阳一鸣的话心里格登了下，瞪眼看他片刻，颤着声音问：“你、你什么意思？”欧阳一鸣看看她心里更加慌乱，说：“我说的是实情，确实会很麻烦的，别难为你舅舅了。”徐慧眼睛直直地看他，说：“我舅舅还没嫌麻烦呢，你倒这样说，你究竟是啥意思？”欧阳一鸣看看她，想了片刻说：“是这样的，我也正想和你说。”徐慧有些惊慌地看着他问：“说、说啥？”
欧阳一鸣看着徐慧的神情，听着她有些慌乱的语气，心里暗自说：“这以后假如和她说起和刘燕的事，她该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啊！”想着时心里慌怯，定了定神说：“刚才，刚才我不是去看程教授了吗？他给我透露个消息，说和学校领导说了，建议将我留校，还说没多大问题的。所以……”
徐慧颇为惊讶，道：“是吗？”欧阳一鸣说：“所以我说，你舅舅那托关系也很麻烦，现在既然你进去没多大问题，我就想还是别再难为你舅舅。弄两个进去难度会很大的，我要能留校问题不都解决了？再说，留校也是我很期望的。”徐慧看着他，低头想了想，抬起头说：“能留校当然是不错，可是……”欧阳一鸣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好说啥。
徐慧便又低下了头，想着时心沉下来，忧愁幽思道：“你留校，我可咋办？我也留不到这里的。”欧阳一鸣看着她，心里慌乱，就想马上结束话题，于是说：“这样吧，反正现在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你就让你舅舅把你的问题先落实好了，我的事以后再说。”
徐慧想了想说：“舅舅要真能办好咱们俩人的，我看你还是和我一起到上海去。”欧阳一鸣道：“哪有这么好办啊？”徐慧问：“要是真能办好呢？”欧阳一鸣看看她，想了想说：“徐慧，我说实话，我希望留校。我希望我能像程教授那样，做个被人尊敬的教授。”
徐慧看看他，低头想了阵，面露难色地抬头道：“可以后，咱们分开在两个地方……”欧阳一鸣此时的心里非常烦躁。定了定神，叹口气说：“现在说这些也早了点，我留校和上海那边的工作都不好说，只有以后定下来才算数。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啥变化啊？现在我留校和去上海的事都不要说。”徐慧点点头，思虑了片刻说：“这样吧，舅舅那边还让他继续办着，如果真办不好你就留校。如果能办成，我想，咱们还是一起去上海，好不好？”
欧阳一鸣此时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就想立刻结束话题，说：“那好吧。”徐慧说：“真办不好也只有分开在两地，以后再想办法调动吧。”欧阳一鸣心里悲哀地叹息：“这可咋办呢？”
两人回到姜玉其和吴莹莹身边坐下。欧阳一鸣心情烦散，沉着脸不说话，心里依旧为他和徐慧情感闷恹恹着。想着刚进校就听说程教授病危的消息，刚从程教授那回来，又和徐慧说起这些让他如此心烦的事。往后自己与徐慧究竟应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在求学期间就说起与刘燕的事？到了那个时候徐慧又会咋样啊！徐慧的舅舅要真是办成了他和徐慧两人的工作，到时又该怎么拒绝？
现在要面临的还有不久后恩师的离去。而面对徐慧和他的问题又是这样的棘手。如果这时再和徐慧说起他和刘燕的事，假如徐慧再发生点什么事，那么他可能真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会有，更别说还什么学习了？徐慧即使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是看着徐慧痛苦的样子，他也绝对受不了的。
想着时心里哀戚：“这个夏天也不知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的事？心情就没怎么好过！先是奶奶摔下山；再就是奶奶临终前一个劲地让徐慧到家去；奶奶在徐慧到家的当晚去世；回到学校的就听到程教授病危的消息；这会徐慧又和我说起去上海的事。”想着时，兀自在心里叹息：“这哪一件都够我愁肠的。”
应该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现在的欧阳一鸣已经被这些事情压得喘不过气了。所有的这些心事压在心头，他似乎也要崩溃了。
募然间，欧阳一鸣又想到来校前和刘燕通电话所说的话。
返校的前天下午，他和刘燕通了电话，当他听到刘燕的声音时依然是异常地兴奋。可说了几句话后，欧阳一鸣便就心沉，虽然这次没有听到刘燕哭，但他还是感觉到刘燕的语气里带有一些衰悴忧戚地成份。刘燕还说是想他，思念他所致。可欧阳一鸣总感觉不仅仅如此。
于是他问了刘燕：“刘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事情，你总不该对我隐瞒的。”刘燕在电话那边愣了愣，说：“你怎么老是这样问我啊？我就是想你想的，啥事都没有。”
刘燕还是和以前说的意思差不多，欧阳一鸣自然心里不信，就说：“刘燕，你别瞒我，我听得出，你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刘燕，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和你父母说了咱们俩的事，你的父母不同意？是不是他们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而你又不想和我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说出来，你也不能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刘燕顿了顿才说：“一鸣，没有的事，咱们说好的等你毕业前再和他们说，我现在没有和他们说起。”欧阳一鸣稍稍放了些心，又问：“那你是不是遇到了别的事？”刘燕及急忙说：“没有，啥事也没有。”顿了一顿说：“一鸣，你别瞎想了，我就是想你才这样的。”
欧阳一鸣依然心存疑虑，但听了刘燕的话，也放下了很多心，说：“我听你口气，总感觉你出了什么事，以后别这样吓我好不好？”刘燕说：“我感觉说话很正常的。”欧阳一鸣说：“我还听不出来？”刘燕说：“好了，你就别瞎想了，啥事也没有。”欧阳一鸣说：“真没有就好，上次电话你哭了？好多天我的心里都不安，就总是有感觉你肯定是出了啥事，这几次电话里听你的语气，怎么都感觉不和以前一样。”刘燕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停了片刻说：“一鸣，我真是想你才这样的，别再瞎猜了，我能有啥事？”欧阳一鸣心里就有些发酸，说：“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我毕业后，咱们就会天天在一起了，你这样状态，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的。”刘燕说：“我知道了。”欧阳一鸣笑了笑说：“你们女孩子还是没我们男人刚强的，我虽然也是想你，可也不至于哭起来。”
刘燕那边一会没吭声，欧阳一鸣“喂”了两声后，刘燕才说：“一鸣，我，我想问你件事。”欧阳一鸣说：“你说。”刘燕说：“一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欧阳一鸣说：“啥事我要生气啊？”刘燕停了片刻说：“那，那你要和我说实话，徐慧现在对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欧阳一鸣心里一沉，心就狂跳起来，似乎霎间也明白了刘燕这几次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有让他感到有些不正常的缘由了。脑中瞬间也就想到徐慧去他家，以及老太太将那对祖传的，有着非凡意义的金手镯交给徐慧的事。在这时他就感觉真也无法面对刘燕，脸也涨得通红。但他知道，尽管此时他再为徐慧的事而烦心，也不能和刘燕说这些。他想：“刘燕在想到他和徐慧的关系时都会这样忧心，要是给她说起这些她还不崩溃？！”
欧阳一鸣依旧很慌乱，但强忍住情绪说：“刘燕，现在不是放假了嘛，又不在学校里。在学校我和她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说好等毕业前再和她说起咱俩的事嘛，我和她现在，现在和你在这里时，是一样的，一样的。”欧阳一鸣绝没想到刘燕却这样说：“一鸣，如果，如果徐慧真还对你一片痴情，你也对她也有意，你喜欢她的话，你、你就和、和她……”说到此刘燕就哭了，他听得真真切切。
欧阳一鸣心里一阵颤抖，片刻，他就以为刘燕是故意这样说的，不由得有些着急，说：“刘燕，你怎么要这样说话啊？你这不是故意的吗？你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也清楚我最爱的是你，你说你老是这样胡思乱想干吗？老是想着她会和我怎么样，你累不累啊？怪不得这几次通电话我老是感觉你不正常，原来你就老是想着这样的事啊？刘燕，我决不会对不起你，这一生我最爱的是你。刘燕，你老这样想，我的心里更不好受。别哭了，好吗？”刘燕止住哭说：“一鸣，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假如你的心里也有她，我也不能、不能强迫你。”
欧阳一鸣便就有些生气，说：“你怎么这样说啊？我是怎样对你的你还不清楚啊？”顿了顿，想着自己多日的烦闷，想着自己压在心底的苦恼，便有些激动，说：“刘燕，如果你心里真有别的什么想法你就说出来，别总这样说好不好？！”刘燕一阵没说话。
欧阳一鸣感觉自己的话重了，就说：“刘燕，我是爱你的，你心里清楚。我现在，真是太后悔同意你这么早的离开我了。”刘燕说：“我现在也是悔恨莫及。”顿了顿说：“一鸣，我爱你，我一定会爱你一生一世的！”欧阳一鸣心里一亮，说：“这不就行了！我不也是这样啊？！好了，听话，以后再不要这样想了。”刘燕“嗯”了声算是答应。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要对方注意身体和一些关爱的话便挂了电话。
这会想起这些，又想着徐慧刚才与他说工作的事，心里异常烦闷。看着徐慧和姜玉其、吴莹莹说着一些假期的事，就想赶快离开，站起身说：“我回宿舍了。”徐慧和姜玉其都以为欧阳一鸣还是为了程教授的事，只有吴莹莹看着欧阳一鸣的反常状态心里疑惑。三人也都站起说回去。徐慧悄悄拉了下姜玉其说：“你多看着欧阳点，他的心情太差。”姜玉其点头答应。
吴莹莹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欧阳一鸣和姜玉其，转头问徐慧：“我看欧阳一鸣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是怎么了？”徐慧叹了口气说：“他奶奶前不久去世了。”吴莹莹这才恍悟，道：“怪不得看他神色不正常，像有什么极重的心事。”徐慧心里想：“哪里就只是为了他奶奶的去世啊！就程教授病危这事也够他心烦的了。”暗自感叹：“也真够难为欧阳一鸣的了。”
徐慧又哪里知道，此时的欧阳一鸣不光为这两件事，还为了她而更加心烦意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