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原委
小季死后一年，消沉潦倒了七个月之久的他终于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要报仇，他要把天暮堂和六大门派那一群夺走了他一切的禽兽统统碎尸万段！体质特异的他虽然不能修习内功，但凭借他超人的智慧和处事的手腕，他在三天之内就易容并化名刘玉混入了武当派门下，然后，不到一个月，他就由武当派炼化堂的一个看门弟子破格升为了清风堂副堂主。
他的复仇大计，至此全面展开。
收养孤儿李莫，是计划的第一步。他并没有忘记父亲嘱咐他的话——寻找一名天资过人的弟子，将天一归水剑诀传授于他——而原本出生于武当山山脚的一个偏远山村，在一场大瘟疫后幸存下来的唯一一名孩童李莫却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资，他之所以选中这个孤独的坐在一片发臭的尸体之上却连一声哭叫都没有的一岁孩童，是因为他从这个孩子的眼中看出了一些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奇异光芒。
这孩子就是我要找的人……
没有任何理由，他甚至没有去查看那孩童的筋骨就认定了这一点，在他的心中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牵引着他，让他无法抗拒。
他给这个孩子取名季莫。两年之后，他开始给三岁的季莫授剑。
既然没有过人的习武天资，想要成为绝顶的剑客就必须接受残酷的锻炼。所幸季莫虽然没有过人的天资，但是他的头脑极其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此他才可以在季莫刚满三岁之际就给他授剑。
武当山主峰后那个杳无人迹的荒顶，是季莫童年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开始构思完善整个计划的地方。
其时，昔日的武林领袖天暮堂已在君行远的改造之下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杀手集团，虽说此刻它与六大派尚无实质上的冲突，但他心里十分的清楚，基于利益上的最根本矛盾，只要稍微给这种互相制约的微妙平衡之中注入一点偏向性的变数，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天暮堂与六大派势必将火拼一番，斗得两败俱伤！
这个变数，也就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季莫。
十二年，仅用了十二年，天资平平的季莫就已完全的习成了“天一归水”剑诀，而他自己，也在七年之前与天暮堂的高层取得了暗中的联系，他假意要为天暮堂充当武当派内的卧底，然后借助天暮堂的力量，成功的攀升到了武当派副掌门这一于他极为有利的位置。一切条件至次均已成熟，他此刻要做的，只剩把那个变数，打入现有的平衡之中。
他送季莫入天暮堂的那天晚上，是八月十五仲秋之夜。
月光极盛。
他在犹如白昼一般的月光下亲手把季莫黑色风袍之后的风帽戴在了季莫的头上，然后，他对他说。
一个杀手是绝对寂寞的，因为如果一个杀手不再寂寞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死人。
可师傅，为什么要杀？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人是这世上最丑陋，最卑劣，最肮脏的动物，他们是所有罪恶的源头，他们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
可…可我也是人啊…
不，你不是人。你是死神，是替我扫清这世上所有罪恶的冰驱死神！
……
杀手季莫，日后天暮堂天下无敌的冰驱死神，这原本是他为了打破平衡而亲手制造的变数，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变数的变化之大，竟然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完全全的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失误了，因为他低估了季莫的能力。
没错，季莫的介入的确打破了原有的武林格局，但并没有带给他那个他计算之中的天暮堂与六大派两败俱伤的局面——冰驱死神太强大了，强大到了天暮堂仅凭借这一个杀手就取得了对六大派压倒性的胜利！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六大派固然统统该死，但天暮堂也是他必须要彻底摧毁的对象！
必须改变计划了，既然季莫已经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变数，那么就可以利用他来彻底毁灭天暮堂！
机会来的很快。冰驱死神横行江湖尚不足两年，六大派就再也无法忍受了——六个趾高气昂的掌门人在长安城进行秘密会议，妄图诛杀冰驱死神，进而剿灭天暮堂。然而不幸的是，他们举行会议这一高度机密被时任武当派副掌门的他透露给了天暮堂。君行远很快便派出季莫执行天诛。初春寒夜，于长安城天香楼密会的六大派掌门全部被季莫格杀，无一人生还。他做为武当派副掌门，很快便名正言顺的坐上了掌门之位。也就在同时，天暮堂的高层透过六大派掌门被季莫一人所刺这一事件终于察觉到了季莫的能力已远远的超出了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冰驱死神的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一个不能为他们所控制的终极杀手是极度危险的，季莫必须要死。
一切又回到了他的计算之中。从安插假伊织到季莫身边到不停地派季莫执行一些无关紧要的刺杀任务，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天暮堂已经在着手除掉季莫的计划了。而他，恰恰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啊，李莫，君行远和伊归太过惧怕你了，以致于他们竟然将诛杀你的那个局排演了整整二十三次！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吗？韦梦蝶重又盯起了李莫，他脸上的笑意在慢慢褪去，十五年啊！我等了整整十五年！就是为了等到那一天，等到你将整个天暮堂毁灭的那一天！
君行远和伊归的确聪明，但都是自作聪明＃蝴们以为自己设下了一个双重的套局就必定可以在那片冷杉林中将你一举诛杀，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是我从一开始就设好了的陷阱＃蝴们所有的计划和布局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韦梦蝶瞪着李莫，突然低声道，李莫啊，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十年前的那个局中之局，那所有的过程和安排，难道你还没有察觉到吗？
十年前…局中之局…所有的过程与安排…
李莫的瞳孔在收缩。
真正的伊织，也就是伊归的亲生妹妹，仅仅在长安城偶然见过你一面，她并不清楚她哥哥要诛杀你的所有布局，她甚至连他哥哥是天暮堂副堂主一事都瞢然不知，那她为何会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那片暗无天日的冷杉林中突然出现，并最终以她的死亡点燃了你诛灭整个天暮堂的导火索？为什么啊？李莫？韦梦蝶笑了，笑的很大声，很简单，因为那天我把她绑入了冷杉林中，并在最后时刻，放开她，让他跑到了你和伊归的面前……
你！！！李莫全身剧震，他疯狂的怒吼着，似乎想激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以使自己冲起来，冲到那个恶魔的面前，亲手将他撕成碎片。
可他依旧，一动也不能动。
最深的痛苦与绝望在韦梦蝶愈来愈大的笑声里摧残着李莫，将他心中的伤口无限扩大。
怎么？心很痛是吗？我的傻徒儿…韦梦蝶道，你确确实实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掌控的变数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的童年在我如此残酷的训练和近乎洗脑一般的教育之下仍无法彻底扭曲你的心灵，你为什么会是一个好人啊？李莫？在那样痛苦的童年里，你为什么没有变成一漠视世间一切生灵的恶人啊？本来我的所有复仇大计在十年前就可以完成的了，可你竟然没有按我最初设想的那样力竭战死于天暮堂本部，而是被苍牧依给救走了！更可恶的是，接下来的十年里，你竟然成了一个替天行道，斩奸除恶的大侠！成了武林中最享侠名的浪客李莫！这些都是你该做的事吗？你难道把我教导你的东西都给忘了吗？这个武林已经没救了！无论你杀多少盗匪败类，无论你救多少老弱妇儒，这个武林都是无法澄清的＃狐早已从根部开始彻底的腐坏了。名门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罢，统统都是败类，统统都是伪君子！你以为在这种混浊不堪的武林之中真的会有什么大侠，真的会有什么兄弟朋友存在吗？人类都是不可信的＃蝴们为了权利和地位可以出卖任何人！李莫啊，这个混浊的武林真的已经彻底没救了，这一点在我妻子死在我怀中的时候我就已坚信不已。因此我一定要彻底的荡平它，我一定要让整个武林都毁在我的手里，去给小季陪葬！！！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月神夜望着眼前的韦梦蝶，道…你这个疯子，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才在这七梦七山庄之中布下这局中之局的吗？六大派，天暮堂，李莫，易莫明还有我……你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以满足你疯子一般的变态心理！
没错，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我就是一个疯子！韦梦蝶吼了起来，一股阴柔疯狂的气息顿时充斥了他的全身，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疯了！我一定要杀光所有的人，杀光所有夺走我一切的人！你们，你们这一群白痴，自踏入七梦七山庄的第一步开始，就已注定绝没有可能再活着出去了！
疯子…我们所有人，竟都要死在一个疯子的手里…月神夜绝望的苦笑着，不再言语。
阿一…你还好吧？苍牧依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她凝望着自己最深爱的男子，脸上的表情淡定的没有一丝恐惧与惊慌。
我没事…只是，只是到最后，我们始终还是难逃一死…我始终还是无法护你周全…对不起啊，伊织，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苍牧依望着李莫，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必要说对不起的啊…能跟你在一起，即便是死，我这一生也值得了……
伊织……
是啊…能死在一起，便足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