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下雪了
那是，什么声音……
胸口剧烈疼痛，头脑一片混乱。从眩晕之中惊醒的苍牧依听见了李莫一声又一声疯狂的撕吼，她强忍着剧痛竭力仰起头，一片青灰色的视线之中，是两个在不停闪动的黑色身影。
阿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能站起来……
阿一……
苍牧依挣扎着想抬一下身子，蓦地一股剧痛从胸口钻进了心脏之中，疼的她紧咬住了下唇……我的伤……苍牧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被赤尸的短刀从后背贯穿出来的刀口被一片纯白的冰晶给冻住了，鲜血不再流出，虽然仍有剧烈的疼痛，但伤势已基本稳定。
我…我没事么…苍牧依的脑子逐渐清醒了起来，她再次循声望去，只见李莫挥舞着一柄极其眩目的三尺长剑，怒吼着一次又一次的击碎赤尸手中的短刀。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唳气…那种杀气，那把剑，难道……
苍牧依努力的仰着头，她的目光沿着李莫满是鲜血与刀口的身子向上寻去，最终停在了李莫的脸上。
赤红的左瞳。
一只赤红色的左瞳在李莫已然陷入了疯狂之中的脸显得分外狰狞。苍牧依看着眼前这个犹如魔鬼一般的男人一剑一剑的在一片血光之中竭尽全力的拼杀着，美丽的双眸之中透出了一丝彻骨的恐惧。
阿一，你怎么了？你，你难道又变回那个恐怖的杀人机器了吗？
冰驱死神……
一滴鲜血溅到了苍牧依的脸上，打断了她惊慌的思绪。那是李莫的鲜血。不远处，在李莫与赤尸的死斗之中，暴走的李莫虽然在气势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赤尸被逼得不停的后退，看上去连一丝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但狡猾的豺狼早已看出了李莫最致命的弱点：重伤，失血过多。李莫暴起这么强的气势来一定撑不了多久，随着他的血液不断的流失，他最终仍将败在自己的刀下！因此此刻的赤尸只是游斗，并不急于和气势占优的李莫硬拼。他在一点一点的消耗着李莫的血液和体力，以求将无敌的冰驱死神慢慢耗死！
他受了怎么重的伤，又强行摧动那么强的剑气…他，他撑不了多久的！
阿一！
苍牧依看出了赤尸狡猾的意图，忍不住惊呼出声。那惊呼声虽然不大，但李莫却仿佛听见了一般原本攻向赤尸的剑势猛的停在了半空之中。剑气顿失之际，赤尸手中的短刀急射而出，没入了李莫的右肩之中，点点鲜血洒下，溅在了那个由天蚕冰丝绞合而成的蛋状物体之上。
那是…那是天道中的天蚕冰丝吗？苍牧依顺着李莫溅下的鲜血，看见了那一片碎冰之上的蛋状物体。此刻李莫温热的鲜血正沿着那物体圆滑的外壁缓缓划下，苍牧依惊讶的望着那几滴逐渐融进了蛋状物体之中的血液，脑中飞速闪过了多年以前，在殊天门的讲武堂里，师傅说过的一段话。
……奇兵天道共由两百七十四个大小部件构成，最外层的护甲是殊天祖师利用陨石熔炼而成的，它与内层护甲之间贮有一种气体，这气体连天道内的极寒万年天蚕冰丝都无法冷凝，因此可以起到缓冲和防震的作用……天道内层护甲之下，藏有共计九千七百万根天蚕冰丝，天蚕冰丝连通着天道内部的各个重要枢纽和机关，是天道最重要的连接部件。而在天蚕冰丝盘旋交错的中心，设有一个三寸见方的容器，容器之中盛有殊天祖师的鲜血。那鲜血在天蚕冰丝所发出的寒气的保护下，虽历经百年却和人体内流淌着的鲜血没有丝毫的差别。这一方鲜血是天道的精魂所在，也是开启天道最终变化的唯一一把钥匙……
血…鲜血…天道之内…殊天祖师的鲜血…
……你是我殊天一门百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使用天道第六变的人，但是不到情况危及到你生命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使用第六变！而你一旦使用了它，一定要！……
师傅临终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开始在苍牧依的脑中盘旋了起来…融入的鲜血，蛋状的天蚕冰丝，以及自己的胸口上，那一片止住了伤势的纯白冰晶…所有的影象在苍牧依的眼前重叠在了一起，让她最终看见了那把闪着银光的钥匙。
天道七变…最终变…
苍牧依轻喃着这两个词，以手支地，强忍着钻心的剧通，慢慢地向那个蛋状物体爬了过去。
（空）
她还活着！？
藏赤尸在与李莫的游斗之中，眼光余角瞥见了正在破碎的冰面之上，缓慢的向前爬行的苍牧依…她在干什么？在找什么吗？…
长剑从耳边擦过，藏赤尸连忙首回心神，不再去理会苍牧依…天道已毁，那女人已经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赤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他可以察觉的到，李莫的剑气在减弱，剑速也在减慢…他撑不了多久了…
胜券在握的赤尸随意的挥舞着他手中的短刀，一片溅起的血花之中，他根本就没有留心到李莫的脸：此刻，李莫帽中的长发重新遮住了他赤红的左眼，而他原本充斥着疯狂神色的右眼也已平静了下来。
疯狂渐褪，昙花一现的冰驱死神重又沉睡在了李莫的身体之中，此时李莫全身上下都已失去了感觉，他只是被手中的天一神剑所牵引才仍在与赤尸机械的恶斗着。他的意识在逐渐的模糊，可他的心，却在兴奋的狂跳着。
他也看见了，他也看见重又动起来的她了！
她没死……
她没有死啊！
他笑了起来，甚至在赤尸的短刀刺入他的左肩之后，他的笑容都没有散去。藏赤尸看着那个明净的没有一丝杀意的笑容，终于意识到，冰驱死神，又消失了。
李…莫…藏赤尸浸满了愤怒的这两个字甫一出口，就立刻将插进李莫左肩的短刀拔了出来。他猛的转过身，用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神盯着仍在向前爬动的苍牧依，立时明白了李莫恢复原样的原因。
女人……他竟为了这个女人！！！
贱人啊！！！
藏赤尸疯狂的怒吼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短刀，猛然划出。
（空）
到了…就要到了…
苍牧依紧咬着的下唇已经溢出了血丝，她几乎每向前移动一寸，都好象被人猛刺了一刀一般，疼的她冷汗直流。相隔不过数丈的那个蛋状物体在她的眼中就仿佛在天边一样，无比的遥远……
终于，在苍牧依疼的失去意识之前，那个远在天边的物体出现在了伸手可及的前方。苍牧依兴奋的伸出双手，刚想触碰那物体，却听见一声尖锐的刀气破空声直袭而来＃糊惊惶的转过头去，看着那扑向自己的，将冰层斩的粉碎的巨大刀气，瞳孔猛地一阵收缩。
一声龙鸣。
原来赤尸身后的李莫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至了苍牧依的身前！天一神剑平举而出，与那刀气一碰，龙鸣声不绝。凌厉的刀气猛然散开，化做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冲进李莫的体内。本就已经撑到了极限的李莫在这一击之下身子立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了出去，撞在那物体之上，倒在了苍牧依身前。
阿一！
苍牧依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了李莫。
你…你没事…呵，太好了…
在李莫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欣慰的笑容，他很想伸出手去理一理苍牧依额前有些许凌乱的秀发，只可惜现在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说过的，阿一，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苍牧依紧搂着李莫，如耳语般的低喃在李莫的耳边轻轻的飘动着，无比的温柔。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一掌击下。苍牧依一掌击在了自己胸口的那一片冰晶之上。冰晶破碎，鲜血奔涌而出的时候，李莫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血流下，一丝一丝的流在那蛋状物体的外壁之上，慢慢地融进去，消失。散发着一股寒气的天蚕冰丝逐渐的透出了一种暗红色的光晕，那光晕洒在那一片碎冰之上，竟将碎裂的冰层重新封冻了起来。
最…终…变…
伤口重开的苍牧依全身脱力的和李莫一并摔倒在了冰面之上。他们能听见赤尸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的脚步声，也能看见眼前那个蛋状物体，在慢慢地溶化。
她在干什么？自杀吗？藏赤尸在不远处看见了苍牧依所做的一切事情。他看着那个蛋状物体在逐渐的消失，竟突然感到了一阵极强的寒气充满了整间石室！敏锐的豺狼很快就嗅出了极危险的气味，他猛的一提真气，想一掠至李莫和苍牧依的身前，解决掉这两个隐患，但那口真气只提至了一半，赤尸整个人就定在了当场。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片冰寒的石室之中，下雪了。一片片鹅毛般大小晶莹的雪花在石室的天顶之上凭空凝成，然后缓缓的飘下。一时间，整间石室都飞满了纯白的雪花，冰茫一片，凄美诡异至极。
又…下雪了吗？
苍牧依和李莫躺在那一片寒冷的冰面之上，仰望着天空中，翩飞的雪花，微笑着，将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