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年前，深秋

    伊织。
    恩？
    我出去了。
    你又要出去？伊织的秀眉微微的拧了一下，在她的眼中透有一丝忧色，可是，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以往都没有这么多的啊…
    近来天暮堂派给季莫的任务在明显的增加，甚至连一些江湖小角色的暗杀任务天暮堂都莫名其妙的派给了他。季莫隐约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这是他做为一个杀手的本能，他必须对所有尚未发生的，但对自己的生命构成一定威胁的事保持高度的敏感。组织这种反常的行为绝不是偶然，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只是，无论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季莫都不会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伊织——他不想伊织再增加一分对他的担心。
    可能是组织最近接到的生意比较多吧…没关系的，这个月多接一点任务的话，或许下个月就可以少接一点了，季莫微笑着，尽量不露出一丝忧色。
    那，那你还是要小心啊。
    我会的。
    拉开门，深秋里微寒的秋风立刻灌入了简陋的木屋内，丝丝的寒意将季莫的全身上下都包裹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准备走出木屋。
    阿一！伊织的一声轻呼从他的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去，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最深爱的女子，微笑。
    怎么了？
    你…伊织美丽的脸庞在萧瑟的秋风里透着一抹红晕，就和季莫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天气凉了，你快些回来好吗？我熬好汤等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季莫转身，不敢再看伊织，因为他害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再也无法从这扇门中走出去。
    我已经不再是“冰驱死神”季莫了…我现在是她的阿一，以后，永远，也都是。
    轻轻的关上门，门后，是伊织轻颂佛经的低喃声：自从伊织和自己生活以来，每次自己要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都会为自己颂念佛经。那平静而祥和的低颂声虽然根本就无法洗净自己的双手上已然浸透了的鲜血，但每一次听到那声音，自己都可以感觉到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从自己的心房倾泻而出，将自己冰冷的血液逐渐的解冻……
    她现在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缓缓的将风帽戴起，拉一拉帽檐。季莫迎着秋风，大步而去。
    （空）
    那种类似于濒死的野兽所发出的绝望的嘶吼声终于在这片空旷的平原上渐次的隐去了。季莫环视了一下自己周身地面上躺着的十二具尸体，突然有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一百个？两百个？还是更多？
    我还要杀多少人？一百个？两百个？还是更多？
    杀，杀，杀……
    为什么要杀？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人是这世上最丑陋，最卑劣，最肮脏的动物，他们是所有罪恶的源头，他们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
    可…可我也是人啊…
    不，你不是人。你是死神，是替我扫清这世上所有罪恶的冰驱死神！
    ……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一片浓厚的乌云，隐隐传来的雷声打断了季莫的思绪。
    要下雨了吗……看来我得快些回去了，她一定等的很着急……
    季莫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通体乌黑的暮落令，将它轻轻的抛在地上，转身欲走。而就在此时，一声惊呼从不远处的一个山垛后传了过来，季莫微一皱眉，头也不回的将长剑往后一送，之前那十二个中一个没有被他彻底杀死的，此刻正欲用朴刀斩他后颈的大汉立时被长剑穿胸而过。
    阿一！山垛之上，一脸焦急神色的伊织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下来。山垛的地面颇多石块，且坎坷不平，伊织一不小心，摔在了半路上。
    伊织！季莫一着急，拔剑时一大滩鲜血溅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他一掠数丈的冲到了伊织身前，将长剑和剑鞘一并抛在了地上，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好痛……
    伊织紧咬着下唇，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脚腕。季莫略一查看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扭伤了而已…
    你跟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会有危险的吗？季莫的话语声里带着一丝的责备，但更多的是怜惜与焦急。
    我，我很担心你…伊织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垂着头，轻声道，你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出事了…
    傻瓜…季莫轻轻的将伊织抱了起来，让她紧紧的依偎在自己的怀中…我不会有事的，我不是答应过你的吗？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啊…怀中伊织的声音温柔的有些哽咽…每次你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都很害怕你会出事，在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一些可怕的画面…我甚至担心有一天你会一去不回，我永远都没办法再见到你……
    阿一！伊织紧环着季莫的双手在颤抖，她仰起头，看着季莫，大声的说，不要再杀人了好吗？最近我为你颂经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甚至梦见你和现在一样，浑身都是鲜血，受了极重极重的伤…你快要死了，你在叫我，可我却怎么也跑不到你的身边，没办法跟你死在一起…阿一，我们逃好吗？逃到一个天暮堂的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塞外也好，苗疆也好，我们逃到那，躲在那，永远都不回来…永远都不回来…
    一片空寂的平原上，他抱着她慢慢的走着，越压越低的云层在一声闷响之后，突然闪过了一片白色的光华，他仰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惊异。
    下雪了。
    十月的天空竟然下雪了。鹅毛班的雪花翩飞在整个旷野之上，说不出的凄美。他轻轻的将风袍撑起，挡在她身前，替她遮住那些冰冷的雪片，不让她感到一丝的寒冷。
    我答应你。
    恍惚的白兰香气中，他如耳语般的轻喃就跟空中翩飞的雪花一样，无比的轻柔。她温柔的微笑划过嘴角，定格成这一片冰雪之中，最美的画面。
    （空）
    哎，阿一，你以后不要叫季莫了好不好？
    恩？
    寂寞，寂寞的，这名字太悲伤了。何况你也不会再寂寞了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好啊，那我应该叫什么呢？
    喏，像这样，把风帽摘下来…那“季”字上的一撇就可以去掉了嘛。恩，这样一来，就变成一个“李”字了…李莫，李莫…这个名字不错吧？呵呵…
    李莫……
    喂，你记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把风帽戴上去了哦。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