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不到的过去
十年前,盛夏。
森林的绿荫之中,我与她并肩而行。四下空寂,偶尔从头顶飞过的白鸟也在沉默之中转瞬而逝。一切的安详与宁静,都那样的真实。
枯叶的尽头,她停下,微笑。阳光洒下,一丝丝光晕之中,她苍白而美丽的笑脸就像一幅淡墨的画一样,温暖四溢。
我等你回来。
我不会笑,或者应该说我从未笑过。但我仍然努力的挤出了一丝干涩的笑容,使我僵硬的脸庞微微划出一道弧线。
是的,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人会在那简陋的小屋里点一盏昏黄的烛灯,静静守候我的归来。她会为我准备一桌简单但可口的饭菜,她会在烛光之下教我该如何微笑,她会在深夜再次点燃那盏烛灯,为我缝补好袍上的裂口……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森林的尽头,我停下,回头。她依然站在那儿,就在那儿,永远都在。
我记起来了。
我记起那个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名字来了。
伊织。
是伊织啊!
我呼喊着这个名字,不顾一切的向她跑去,然而无论我跑多久,无论我跑多远,我都无法回到她的身边。她和她的笑容在不停的向后退去,退到我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尽头。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伊织!!!
李莫呼喊着从梦中惊醒。尚未清醒的头脑以及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朦胧之中隐约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似真似幻却无比的熟悉。
伊织!
李莫猛的伸出手,紧紧的拉住了那身影的手臂,是你吗,伊织?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的按住了。
不要动。
一个无比轻柔但略带一丝冰冷的女声让李莫昏沉的头脑立时清醒了几分: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终于挥去了眼中的那一片白雾,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不是伊织。
李莫一直都以为伊织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因为那是他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浊世之中唯一能看见的美丽;因为那是让他冰冷的鲜血逐渐温暖的美丽;因为那是教会了他如何微笑的美丽;因为那是他沾满血腥的双手唯一想要保护的美丽……然而眼前这个李莫首次见到的女子,竟比伊织还要美上三分:一袭轻衣,淡淡的蓝紫下压着雪白的长裙,修长的身段玲珑有致,未施任何粉黛的素颜也难掩那艳世的美丽。那种似乎超脱了俗世的气质给人一种犹如梦幻的感觉,李莫重重的摇了摇头,希望可以解除眼前的“幻觉”,只可惜,他失败了。
那张绝美的容颜缓缓的靠了过来,她额前留下的两条碎长发几乎碰到了李莫的脸。恍惚间,李莫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郁金香气。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
原来她是在为我检查伤口……李莫想着,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那郁金香的气息竟能将自己胸口那剧烈的疼痛渐渐平抚。此刻的李莫只感到一种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平静与安宁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那女子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她望着怔怔出神的李莫道……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了吗?
一语惊醒的李莫猛然发现自己一直紧紧的拉着那女子的手臂,他大窘着连忙放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
对不起。
没有回答。那女子只是望着李莫,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她无比清秀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冰冷的就像寒冬之中不化的冰雪一样。只是那双清丽的双眸中有着些许不晚察觉的温柔的光芒,兆示着她心中对李莫的关切。
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李莫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女子,因为在他的心中总是隐隐的泛起一阵无比熟悉,而又无比令人恐惧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姑娘……救了在下吗?终于李莫还是开口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苍牧依。
三个字。那女子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走了,似乎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李莫刚想叫祝糊,却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李擅越,你醒了?门外,一身白色僧服的释净涯兴奋的跑了进来。在察看了一下李莫的伤势后,他喜道,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李擅越总算没事了。
是大师救了在下吗?李莫挣扎着坐了起来,道,大恩不言谢,只是大师不是要抓在下回去复命吗?为何还要出手相救?
小僧早已说过了本不愿与擅越为敌。李擅越的侠名小僧早有耳闻,而那日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之下,李擅越仍然手下留情,饶得小僧一命,擅越之高义让小僧钦佩不已。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小僧还想着要捉擅越回去复命的话,那么小僧就实在愧对我佛教诲了,何况……释净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已然走远的那名叫做苍牧依的女子,道……救擅越的并非小僧,而是那位女施主。
大师无须欺瞒在下,李莫道,当时只有大师能以“无相道”的内力护住在下的心脉,否则在下早已去见你们的佛主了。
李擅越言重了,不错,小僧赶到之时是以“无相道”的内力替李擅越护住了心脉,并止住了流血,可是之前擅越已然失血过多,若非那位姑娘以一种很奇怪的方法帮李擅越控制住了伤势的话,小僧纵是大罗金仙转世,也救不活擅越了。
是吗……是她救了我吗?……
这位女施主想必是擅越的……好友吧?释净涯实在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只得用了一个“好友”,那天她在舍命相救擅越之际仍不忘叮嘱小僧千万不要脱去擅越的兜帽,她说擅越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藏在帽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揭开它……李莫一惊之下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头部——帽子仍然戴着。他拉了拉帽沿,突然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苍牧依……她究竟是谁?帽子……她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的,除了一个人,没有人可能会知道我帽子时在的秘密的……不可能的……
擅越重伤尚未痊愈,小僧也不打扰你休息了。释净涯说着,转身退出了房间,只留下已被重重疑惑困扰住的李莫一人,继续思索着所有发生了的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七梦七……莫非十年前的所有恩怨,都要在这一并了结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明线已经找到了一条,而潜伏着的暗线我也已经猜到了两条,可是……这个苍牧依……她究竟是我计算之外的扰局者,还是“他们”计算之外的局眼呢?
本就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局势愈发的不明朗了,李莫只感到七梦七中那挥之不散的大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