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把爱情版图捍卫得如火如荼危机四伏。连大学那段总共处了745天(你看这日子,7-4-5,气死吾!)的女友越来越温存可人,俗不可耐。她频繁受制于国人的琐碎心计,大发慈悲,帮我把大量人民币慷慨捐给购物中心、美容院、沙龙清谈、鸡尾酒会、貌似奸贼的艺术家、背地里对我“关心备至”的情报掮客和一些堪称虚构的投资项目上。在得到她应得的领地后,我们平静而虚伪地分手。
原来准备结婚的大酒吧前盛开着我最喜欢的郁金香。清风拂过,千朵摇芳,美仑美奂,欣欣洋洋。
跟我社会大哥合伙开的酒吧也象丢失了重重阻力,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人们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商场如战场,亦如赌场。
没事时我一般愿上网聊聊天。这个世界,用真名说假话的是政客;用真名说真话的是傻子;用假名说真话的是网虫;用假名说假话的是骗子。在价值理念大厦坍塌、物欲横流的今天,网虫无疑是可爱的。
有天晚上我灌了点革命的小酒,乘兴进了聊天室。忽然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预感到有什么事儿要发生。类似的直觉不只一次在我生命中闪现,我这人挺感性,也相信直觉。
直到选定一个名叫“郁金香”的女网虫后,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得应在她身上了。说来也怪,屏上的字符忽然变得无比清晰生动,有种凸凹错落感。一横一竖象挥动的四肢;一撇一捺象飘逸的襟袖;一点一顿或颦或笑;一折一勾或耸肩或噘嘴,网络那端的她几乎要玲珑毕现,很象看立体电影,真是太特别了!太难形容了!我不知仓颉造字时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她说她房间里的郁金香气能从网络那端像梦一样飘来,我鼻子即刻丝丝缕缕的。我宁愿相信我窗外郁金香园漾起的笑声就是她发出的。立刻,她笑成一棵烂白菜的卡通图片粘贴了我的眼睛。
自然,我们从她的网名聊起来,她说她最喜欢郁金香了,房间里除了郁金香还是郁金香。我说我比你强多了,我有一座郁金香园。她马上发来一张图片:一只目眦尽裂、肚胀惊人的公牛和一支吹管。
我觉得她挺有意思。我们由郁金香的栽种、花品侃到阿姆斯特丹到三剑客到罗纳尔多到库尔尼科娃到明星恋情、人世百态、古今中外、文史哲艺,洋洋洒洒,欲罢不能,一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我们默契得象对暗号的情侣,胡侃狂聊,一直折腾到凌晨。我说你先下线吧。她说你先下。我说你先下,我怕你受不了掉线的破灭感。她打出一行字:
“小样儿,美的你。”
我正要还以颜色,SONY笔记本的充电电池终于撑不住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如约而至——
“你小子真名叫沈少峰,郁金香酒吧小老板,男,25岁,未婚,爱附庸风雅,是不是?”
屏上一只卡通郁金香嘴角高高翘着,显出她的得意与不屑。
我当时吓了一跳,个人信息我加了密的,她能给破了?
“胡扯!你听谁说的?”
我信誓旦旦地赖帐。
“还不承认,你的手机号是1390***8251。”
“你可别骚扰我。”
我那会儿就有些英雄气短。
“呸!美的你,我还怕你骚扰我呢。别以为你有俩儿钱就了不起,一身铜臭,附庸风雅,妄想跟我谈诗论道,也不照照自己?”
一支横眉立目的郁金香卡通叉腰向我示威。
我说你骂街挺在行,一身铜臭是促进经济发展,附庸风雅是增进文化交流,倒是你象个泼妇似的,懂什么呀?
“呀嗬!你敢人身攻击?哈哈!看看低俗气冒出来了吧。我得点拨点拨你,让你成为精神圣徒,好弥补弥补心灵的空虚。”
真的,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坦率、锋芒毕露的网友,就是觉得她好玩、真切、不俗。她的嬉笑怒骂、天真烂漫活活征服了我,让我大叹造化弄人。
那会儿每天和她网聊、争论、戏谑、调侃特新鲜、特刺激、特放松、特真实。一种亲和、温馨、激动、炽烈的网络情缘在我们之间展开。有一阵儿,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为了进一步深入敌后,我给小妞来个文采加眼泪的霰弹攻势,把自己的那点经历加点花边修饰倾诉给她,让寓言般隐秘的小妮子哭个昏天黑地,然后再顺理成章投怀送抱,嘻嘻。
结束我的倾诉后,直觉的火苗子呼呼地告诉我,她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另一半,是我毕生苦苦追求的梦中情人,是我一生的幸福和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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