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说不出个准确的概念来,但我知道,它绝不仅仅是一杯蜜水,而更多的时候是一碗毒酒。当你刚刚喝下去的时候,或许还浑然不知,可时间越久,你就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那早已侵入你周身穴骸和内心深处的痛楚。这种痛楚令你挥之不去,欲罢不能,你的一生一世都将深困其中,至死也无法摆脱。
我和腊梅都喝下过这碗毒酒,我一度醉生梦死,腊梅她也多年凄苦他乡。现在又轮到了陈秀。陈秀她跟我和腊梅不同的是,当她端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是碗毒酒,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昂首喝下。
虽然和陈秀从认识到同枕共眠,只有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但是从陈秀的身上,我再次真实感受到了人类那最伟大的情愫,爱的存在。陈秀她能够不计较我的过去,又能够如此真诚快乐地接受我的家人,接受我的乡亲,接受生我养我的这片贫瘠的土地,与我倾身相许,这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够做到的。
我真的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一而再在而三地去伤害我周围这些纯真善良的女人,让早已是身心疲惫的我一次又一次背负起情感的重债。
在那短短的三天里,细心周到的陈秀,用她带来的简单的医疗器械,不光光是为我爹娘,也给众多的邻里乡亲,特别是那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和上了年岁的老人认真地做了体检。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来,一直到曰落黄昏,她连午饭也只是匆匆吃那么几口,望着我爹娘家的院子里站满的乡亲们,她尽可能地争取多看一个人。她所做的,跟我们城市里节假曰街头医生们的义诊没有多大区别,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在我那个还缺医少药的家乡,却是一件大事。看着她拿着听诊器不知疲倦始终面带微笑地给乡亲们逐一看病时一丝不苟的神情,我就不由地对她暗生敬意。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她,还会蹲在灶旁帮助我娘拉拉风匣,添添柴,吃完晚饭后,再一边帮我娘洗碗一边陪我娘唠唠家常。
我爹我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我从小到大,除了我考上大学发榜那次,我还没有再看到我爹我娘这样高兴过。那时候我才真正地体会了解到了两位老人晚年心中的全部希望、梦想和快乐是什么。
陈秀又让我们刘家的祖坟冒了缕青烟,让我光宗耀祖了一把。
晚上,当我和陈秀躺在土炕上,我一边给陈秀按摩她那因为坐了一整天板凳子有些酸涨的腰时,一边问她:秀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陈秀说: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你呗。
我委屈你啦。我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
我开始有些动容。
陈秀她翻过身来,一把搂住我,边吻我边说:你快别这样说,我就是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从小到大,除了我爸我妈,我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我也紧紧地搂着陈秀,我问她: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陈秀说:是那次在医院里你和我讲了腊梅她们母子的事情后。
昏暗朦胧中,陈秀笑了笑又接着说:其实,你刚刚住进医院时就吸引了我,到不是你的外貌和你的身份。因为我从你忧郁的脸上看出你有一种很深的痛苦,虽然常常有很多女人和朋友来看你,可我感觉到你并不快乐。那天我拿起腊梅母子的照片问你时,我才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往死了喝酒糟蹋自己。我感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种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不想跟个平平淡淡的男人过一辈子。
陈秀的话,让我感动不已。虽然我和她刚刚做完爱没一会儿,但我还是又把她紧紧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陈秀又发出了那令我心颤不止的呻吟……
三天后,我和陈秀要走了。
一大清早儿,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岗上冒红儿,我爹和我娘就和大一帮子早早就侯在大门口的乡亲们,陪我和陈秀来到了村口。等长途汽车的时候,我娘从她的手腕上撸下来一个玉镯子,拉起陈秀的胳膊,套在了陈秀的手上。我娘说:闺女儿,你甭嫌弃,这是当年道文他奶奶传给我的,到我这辈子已经是第十四代啦,今天我总算是把它传下去了。你让我和道文他爹了了一桩子大心事。
我娘说到这儿,流出了眼泪。
陈秀她搂着我娘的肩说: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带着它的。
我爹在一旁说:闺女啊,回去给你爹你娘代个好。告诉他们等上了秋地里的庄稼收了后,我就和陈秀她娘进京看他们去。
汽车来了。陈秀终于和依依不舍拉着她手的我娘还有身旁的我爹和乡亲们告别,跟我上了车。车已经开出很远,陈秀还扒着车窗望着在晨光中向她挥着手渐渐远逝的我爹我娘和乡亲们,我看见她的眼角流出了泪花。
当时那一刻,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刘道文,回北京马上和你的女人订婚吧,给她个应有的名份,不要不明不白地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