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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美丽成索

    冷子虞脸上的泪水蹭到了他的脸上,严初霜将她扶到床上。
    “你得告诉我,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只想知道结论,我相信,你说的才是真相。然后我就会离开你家。”严初霜说。
    “你别走,别走,陪陪我。”冷子虞软戚戚的声音像无助的小女孩,“我告诉你结论,他们说的不全是真相。”
    “就是说,有一部分是真的?”严初霜有些失望地问。
    “先听我说一个宋代的故事。有个军营中的妓女叫严蕊,被地方官朱熹以有伤风化罪关在牢里,朱熹改官后,岳霖继任。严蕊为了获得自由,给岳霖写了一首词: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岳霖一看,明白了严蕊当军妓实出于不得已的情况,被迫为娼,想想,错不在她#蝴又有感于严蕊的才华,真的释放了严蕊。现在,你要是和岳霖一样也觉得严蕊无辜,那你就把她当成我。我只能对你说这么多,实在是,我不能说出口我的往事。说一次,我就会痛一次。” 她说完后,紧张地看着严初霜,看他沉思半天之后,才说话:“我懂了,我信你。好了,我得走了。”
    “陪陪我。”冷子虞自言自语地说道,止住了严初霜要走的心意。
    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冷子虞双脚搭在床沿上,背靠着墙。严初霜和她同样的坐法坐着,默默地陪着她。
    12年的时光在沉寂中飞速地倒流着。
    冷子虞刚到红旗木材加工厂当出纳员时,谨遵父训:少说话,多做事。每天她都是第一个到单位,打扫完财务科后,如果厂长和两个副厂长在办公室,她就主动过去打扫。她并不是个嘴甜会说话的人,在人们的眼里,她勤快、懂事,招人喜欢。科长刘小春是会计,性格有些霸道,开始她对冷子虞呼来唤去的,好像冷子虞不是出纳,是个小跟班。渐渐地,她才把冷子虞当作可爱的孩子般地看待,难怪,脸上尚带有婴儿肥的冷子虞连18岁都不到,可不就是个孩子!
    工人要求不高,按时开工资的就是好厂子,况且红旗木材加工厂奖金福利在区里都是挂了号的,几百号工人对他们的厂长爱戴有加。
    厂长叫简锋,长着一副即便开怀大笑也让人觉得严肃的面相:眉骨略高,眉毛很浓,眼睛不大不小,眼珠很黑很亮,尤其在看一个人时,眼光尤其亮,像鹰隼一般,鼻梁直挺,他的肤色黑,脸上有些麻子坑,据说是小时候出水痘留下的。人家当官的喝啤酒能喝出肚子来,他不,精瘦精瘦的,奔四十的人了,也胖不起来。
    每次冷子虞到他的办公室打扫卫生跟他打招呼时,他不说话,点头示意一下就得了。冷子虞怕他,擦他的办公桌时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湿抹布碰了他的什么东西惹他不高兴。其实他并不是个好翻脸生气的人,不过长着吓人的面相罢了。
    年底评先进,简厂长看了一眼办公室提供的候选名单,说了一句:“怎么没有财务科的冷子虞?我看这个孩子早来晚走,挺努力工作的。”办公室主任立刻填上冷子虞的名字。等工人们按候选名单举手表决时,冷子虞当上了先进,她受宠若惊地,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才来半年就能当上先进:科长刘小春都没当上,凭什么就有你?
    在领受了荣誉和奖金的同时,冷子虞也领受了人情冷暖。刘小春当着她的面摔起账簿来,“啪啪啪”!一声声地击打着冷子虞的心,吓得她大声都不敢喘。刘小春不想想自己平日里仗着有些许财权说话冲眼睛直朝上看的行为,却话里有话地叨咕着:“年轻漂亮比什么都强,有这,还用干吗?”冷子虞听出这是冲她来的,回家哭着学给母亲张安听,张安让她把一百元奖金拿出来买东西送给刘小春,刘小春这才不摔账本,可她对冷子虞的戒心从此却长存了。冷子虞心里能原谅刘小春,因为大家都哄哄着,现在都改革了,说不定厂子以后就是厂长个人的,母亲不就是失业在家了吗?谁不想在头头面前争个满“宠”,好使地位长存,起码不至于以后失业或者是下岗。
    冷子虞心里很感激简厂长,只是因为刘小春说过的话,她有意回避同他接触,不像有的会来事的人,有事没事都找厂长聊,汇报思想和工作。可是,刘小春也没少敲打她,动不动不旁敲侧击地警告她不要越过科长找厂长谈话。
    桦林镇的冬季最长,夏季次之,春秋两季一晃就过去。冬季时,冷子虞中午带饭在厂子热热吃,她不爱和别人打扑克消磨时光,吃完饭就看书。
    有一天,她正在看杜桦送给她的《朦胧诗选》,看得入迷了,情不自禁地念起舒婷的诗来,根本不知道简锋就站在她的旁边。等她一抬眼,才看见他。他笑笑说:“我看你应该到区图书馆工作,那里书多。”说完转身就走了。他的话让她琢磨了好几天:是说她工作不够专心,还是对本职工作不够热爱?她确实羡慕图书馆的工作,好像平时和刘小春说起过。她想,以后,还是少说这类的话题为好。
    刘小春除了谈工作上的事,厂子里谁家婆媳不和了,谁家没小孩是男人有病了,哪个单位盛传领导有“小姘”了,这是她最爱说的话题。冷子虞不爱听,更不爱跟着聊,可是没办法躲避。偏偏刘小春认为沉默寡言的冷子虞嘴严,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冷子虞说得尤其多,根本顾不上对方年纪尚小,有的话听着不合适,也听不大明白,甚至厂长家庭的私生活也讲给冷子虞听:“你知道吗?咱厂长是北京那边来的知青,娶了咱镇长的胖闺女就回不去了,这样挺好,回北京他就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大桑塔纳坐着,听说区里这车也没几辆呀!哈尔滨那块地方有人顶账顶的,那时你还没来。啧啧#蝴老婆,张秀兰,胖娘们真有福,大字不识几个,反跟了个文化人,现在还有钱,生了两闺女,小的给罚款了,人家有钱哪,不怕!要不是这事,简厂长都能当上镇长。你说,咱咋没那命哪?”
    冷子虞能跟这么粗俗的人说什么?只有笑笑继续听的份儿。
    一天,简锋把冷子虞那天看的书借去翻了翻,还给她时,问她:“杜桦送给你的书吧?你男朋友?”
    冷子虞脸红了,说:“你看见扉页上面的题字了吧?谁说他是我男朋友的?不是。”
    “我听你刘姐说的。”简厂长随口答道。
    此刻,冷子虞有些恨刘小春:瞎传什么?镇子才多大点个地方?你听见风声就跟着到处下雨?简锋看她羞涩至极的样子,笑笑。
    千提万防的,刘小春还是没提防住:厂子提冷子虞当财务科副科长了。刘小春不敢找简厂长提意见,找分管厂长提,分管厂长再把她的意见反馈给简锋,简锋有些动怒了:“你告诉她,哪来那么多的意见?一天到晚地瞎叨叨什么?爱干就干,不爱干走人!”一句话吓住了刘小春,以后,她的话明显少多了,心里对冷子虞的恨意倍增,可她不敢像以前那样表现出来。
    要不是刘小春抱病在家得休养一个多月,冷子虞也不敢从公款里拿出两万元给杜桦。她觉得问题不大:十天之内他能还回来,有事她到刘小春的家里汇报即可,刘小春不会知道的。说也巧,那天简厂长正好交给她货款13万,她存上11万。把钱交给杜桦时,她说:“十天之内必须还给我,月底我做账时就没事了。不然,会计就能知道。”杜桦的眼神不迷离了,坚决地说:“我会的,你放心!”
    没有在期限内看到杜桦的冷子虞,就像见不到太阳的白毛女,慌慌的,恨恨的,幽幽的,怨怨的。她连拍三封电报给杜桦,也不见回音。她只好准备到裕城市亲自取回钱。还没等她动身,简锋找她,让她把13万货款的存单拿给她看。以前他只看账簿,怎么单单现在要看存单?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慌得她立刻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春季的桦林镇和冬季一样的昼短夜长,还没到晚上,天已昏黄。
    冷子虞捱到捱不过去的时候,才来到简锋的办公室。他正端坐在那里,仔细地剪着指甲,剪完一个,他用指甲刀的磨面磨磨,磨完一个,用嘴吹一嘴上面的碎屑。
    她颤抖着双手把存单递给他,他一看,眼睛立刻直视着她:“那两万呢?”
    吓得冷子虞浑身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厂长,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把那两万借给别人了,他说会还我的,您放心,我会把钱追回来的。
    简锋将手中的指甲刀掷向了她,她下意识地头一偏,躲了过去。他起身走向她,一把就将她拉起来,说:“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上车走!”
    她以为他会将她送到派出所,哭着说:“我会还的!我现在就回家跟我妈要!你别把我送到派出所。”
    “别在这里说话,跟我出去说。”简锋低声地命令她。
    桑塔纳在冷子虞惊恐的眼神中被简锋开出了镇子,顺着林子中间的道往山上开,过了这座山,又顺着道往下走,走了一段路,车往右一拐,就进了林子里。冷子虞的心跟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会儿沟,一会儿坎的,一会儿提起来,一会儿又稍稍放下。
    车子熄了火,灯也灭了。
    车内只听见冷子虞粗粗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简锋厉声说:“你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竟敢偷拿公款两万元。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挪用公款罪!判你个四五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冷子虞慌忙说:“我借给我爸的学生了,本来他说十天之内就还给我,可我没想到……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跟我父母说,把钱还给厂子。求求您!别送我到派出所!”
    “你家能有两万元存款吗?”简锋口气里不无轻蔑地说,“借给你爸的学生?哪个学生?”
    “杜桦#蝴说要分配工作用,您放心,他会还回来的。要不,我给您打个欠条?”冷子虞哭着说。
    “他会还回来?小冷,你太天真了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年才挣1800元,这还算是高工资,给你十年,你都还不清。这么多的钱你竟敢给你男朋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冷子虞想了想说:“我先给厂子……”
    简锋冷冷地打断了她:“不用再说了。咱们现在就到派出所,秉公办事。”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冷子虞一下子就抓住了简锋的胳膊:“不要,千万不要。我爸有病,知道了会……”她哭得说不下去了。
    他突然问她:“那你得先告诉我,杜桦是怎么说服你的?”
    冷子虞急慌慌地说:“他说,他爱我,从认识我那天起就爱上了我,只是,他……他没毕业,我还小,他不能说出口。他还说,他拿钱办好工作,然后接我到裕城市,我们结婚……他说,他会带我走进……”
    “带你走进犯罪的深渊!这个王八蛋!”他一把搂住了身边的冷子虞,她心里想推开他,手上却使不上劲,他边吻她边呓语般地,“小冷,别信你男朋友,信我,他带你走进深渊,我来救你出来!”他将手探进她的上衣里,冰凉的手一接触到她热热的皮肤,她清醒过来:又进了一个深渊。她猛地将他推开,打开车门往外跑。简锋比她动作更快,三步两步地就追上她,把她拽到怀里,用手替她擦眼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明天就替你把钱还上!这样最好。”
    冷子虞和简锋撕扯着,说:“我当死人最好!”她撕打不过简锋,凄厉的叫喊声被他用手堵住,他一只手堵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把她拽到车旁,打开后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冷子虞对父母谎称和领导一起陪客人才晚回来的,钻进自己的屋里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
    她总觉得,简锋精瘦的躯干还压在她的身上,四肢就像四个铁棍一样,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乱滚,她想恨他,拼命地想,却恨不起来他,只是恨极了杜桦,恨得她睡觉牙都痒痒。 整整一宿,噩梦不断,睁开眼睛,自己都搞不清真的是做了噩梦还是噩梦就在现实中。
    早上起床,她在自家的仓房里胡乱地翻着什么东西,张安问她找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大早,简锋拿着两万元送到了她的办公室,让她赶快把账顶上。不知怎么,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昨晚,鹰隼一样的亮,而是朦朦胧胧的,柔情似水的,还有些喜不自胜的,她别过脸,不和他正视。当她转过身子哈下腰把钱放到小型保险柜里时,没有注意到简锋的手在她放于桌子上的小花布包上摸了一把。
    一个上午,简锋一会儿叫她过去谈话,一会儿说有事叫她办,她一过去,听他胡乱地讲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完事。他不让她离开单位,她说要到银行存钱,他借口会计不在家,没人陪她去,怕出危险,亲自开车陪她存钱。一回来,她就把支票做了账。别人吃午饭时,她一个人拎着布包出了门。
    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她才发现恍惚间已经到了树林里,四处看过去,除了树还是树,树以白桦树居多,间或有几棵白杨树什么的,有几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在陪着她。中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到冷子虞的身上,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林子里清新的空气,眼泪扑漱漱地落下。她从家做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大捆绳子,找到绳头,走到一棵矮些的有着粗粗树身的树下面,将绳子的一头往上一甩,绳子成功地搭在了树枝上。她拽着一头往下拉,拉得两头都着了地才罢休。她又从地上搬来一些石头推放在一起,将脚踏上,看实不实。等觉得一切无误之后,她双脚齐齐地踩了上去,将绳子在脖子中间一绕……
    “你这是干什么?”简锋不知打什么地方冒出来,抱住了她的身子,将绳子从她的脖子上强行解下来。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趁人之危的小人!人面兽心的王八蛋!挨千刀的,下辈子你都不得好……”冷子虞坐在地上好一通地骂,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简锋将绳子仔细地缠好,把留出来的绳头在自己的手腕上一绕,打了个死结。他走到她的跟前,对她说:“我告诉你,冷子虞,人要是不能像人一样地活,那就像狗一样地活,活成什么样都比死了强。我爸怎么样?当了右派就活不了了,他一死了之,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得替他这个死人背黑锅。我把青春奉献给了你们大兴安岭,你们大兴安岭给了我什么?当年别人都返城了,只剩下我在知青点,靠娶镇长的闺女过上几天好日子。可我从来不想死,活得像狗也得自己找乐趣。你想找死,今天被我发现了,我管了你,明天保不齐我看不见,你就死成了,你一死,你爹你妈随后就报到。为了给杜桦的两万元,你们家就得搭上三条人命,值吗?”他见她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抽泣,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她。他继续说,“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长得漂亮呢?桦林镇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话音一落,他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她。
    人的生存的渴望真的是永远大于一切。
    除了活着,懒懒地活着,冷子虞想不起别的,连简锋借口公事频频带她出差她都觉得无可无不可。简锋甚至说她,皮肤是19岁的,心灵是91岁的。一听这话,她以为他心软了,良心发现了,于是求他放过她,不要带她出门。他脸上笑着,嘴里狠着:“别以为把那两万元钱顶上账就完事了,我随时随地能把你送到派出所。”
    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冷子虞被吓住了。
    只活着,不思想,不爱,不恨,不知痛,不知痒。冷子虞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任简锋宰割。
    只是,婴儿肥的脸很快就消瘦下去。
    张安以为女儿这一段日子情绪低落是因为杳如飞走的黄鹤一般的杜桦,算算日子,他应该毕业三个多月了,怎么着也得给冷家来封信说说分配情况吧?她对丈夫抱怨杜桦不懂事。冷老师劝她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也许是杜桦觉得没分配回来对冷家,尤其是对子虞不太好交待吧。张安说:“那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好交待的?我问过子虞,他们根本就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每次来咱家,他不都是以看老师的名义吗?”冷老师想想,杜桦也是的,写个信报个近况又有什么?这话他不能对张安说,怕火上浇油,只一味地地劝她为人要大度,帮人并不是为了让人报答。张安不满地嘟囔几句也就算了。
    刘小春从各种“迹象”中看出来简锋对冷子虞有点“那个”,对着冷子虞的眼神暧昧地洋溢着阴森。冷子虞被她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了,找到简锋,要求调离财务科。简锋当时没有表态,等他跟她要户口簿时,她才知道,他真的把她调走了,不只是财务科,而是红旗木材加工厂,连她这个人,也不再属于桦林镇。
    她进了白桦市图书馆。
    简锋把这一切归结于对冷老师的感激:他的大女儿是冷老师的学生。冷老师夫妻没有觉察出什么来,别人的口,比如刘小春的,也被简锋以那个正当的理由堵住了。
    冷子虞坚决不常住简锋在白桦市买的两室一厅,她租间民房住,他来这里,她才肯去住。他还送给她一个大哥大,好方便联络。
    19岁那年的冬季,格外寒冷。
    当发现怀孕时,冷子虞不敢告诉简锋,她不想再有任何把柄在这个人的手上,自己到医院妇产科做人流。护士把她当成了中学生,喝斥她:“把你家大人叫来再做手术!小小的年纪不学好!”冷子虞一听,再看看周围人们看她的白眼,羞涩难当,转身就走。
    回到住处,她在房间里好一阵折腾:跑步、蹲跳、将脚插入放满雪的盆子里……
    简锋接到冷子虞打来的电话,连夜开车赶到她的住处,踹开门一看,冷子虞躺在血泊中,已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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