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弱肉强食的世界
之后,他上了车,并关上门。车子徐徐启动的时候,他还在车窗里朝我招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出了浓郁的离情别意。银行建在一个迎风的高坡上,我的眼睛被湿冷的风吹痛了,眼皮似乎就要包不住泪水。就在这时候,车子转了个弯,倏地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虽然下着雨,街上也比平时热闹,不少孩子带着圣诞帽,兴奋地蹦跳。人们总是被节日牵着鼻子走,惟有我觉得自己跟圣诞节没有任何关系。欢乐离我还很远很远,我的心正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困顿充斥着。到处都在播放与圣诞节有关的歌曲,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不能一直这么站在银行门口,而这种时候,我又不想一个人闷在小楼里。使我心烦意乱的,还有这绵绵的阴雨。前面不远处有个咖啡厅,我想进去坐坐。有五万块了,我不用再担心暂时的温饱。我可以在咖啡厅里泡上几小时,好好梳理一下马不停蹄的遭遇和传奇。
走进咖啡厅,我坐在一个临窗的座位上。这里的环境不错,偌大的空间里布置得错落有致,角落里还有一个年轻男孩在弹钢琴。我点了一杯价格居中的咖啡,三十块。这对我来说已经很贵了。总是穷着的,我即便一下子有很多钱,也舍不得乱花。
不一会儿,服务生就把咖啡送来了。
我端起来啜了一口,咖啡很热。随着咖啡咽进肚里,一股暖流开始在我的全身回荡,这种感觉是舒适的。窗外就是繁华的闹市,虽然玻璃幕墙遮挡了噪音,可永不停息的混乱却仍使我感到焦躁,我赶紧把目光收回。如果一天到晚都被浸泡在这种噪音里,我的精神很快就会崩溃。
我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变得这么敏感。还没有高贵起来呢,竟已经开始娇气了。如果突然失去这五万块,并且失去邱友南,我不是还得重返混乱之中拼杀吗?
突然,胸前挂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竟是董骅的手机号码。怎么能这么巧?邱友南前脚走,他后脚就来?我还没那么大的价值吧?但愿他不是在跟踪我。
“锁锁,听我的话没错吧?邱友南给你多少钱?”他平和地问道。
“你真的在跟踪我?”我几乎惊呆了。
“这么关心你的人不多!”
“给我多少,关你什么事?”我抵触地说。
“钱,首先落在你手里。只要你不给我,我不会得到一个子儿。”
董骅说得有道理。但邱友南前脚走,他后脚就找我,一定怀有目的。尽管这个手机里不一定藏有摄像头,我也不能再与董骅产生什么瓜葛。关键是没有价值,我既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锁锁……我想和你说件重要事儿。”他没有挂断的意思。
“我现在没有空。”
“你不是一个人在喝咖啡吗?”
听了这句话,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向身后,却发现他就坐在不远处。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我,看得我如坐针毡,却又不能立即躲开,就下意识地把手机挂断,赶紧背过身去。
很快,他端着自己的咖啡杯,坐在了我的面前。
他杯子里的咖啡喝剩一半,不知是比我先来,还是在我之后。他的神情有些暗淡,垂着眼睑,机械地用小匙搅着咖啡,好像是丢失了赖以仰仗的东西——自信或者自傲。
他越是这样,我对他的防备之心越重,浑身的神经都抽紧了。我怕他是在伪装,我害怕他在伪装之下,朝我射来伤害的刀子。因为自始至终,这个男人与我的交往,都是建立在极端的势利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最近我策划了一个项目,亏了大本……”
“别跟我说这些,我没钱借给你!”我不知哪来这么火爆的逆反情绪。
“怎么搞的?我问你借钱了吗?”他苦笑一下,“不过想跟你说说话,心里憋堵得慌。”
“你还缺女人?”
“都是玩伴儿,没有能说话的。”
“她们都是玩伴儿,那我是什么?”我冷笑起来。
“别老防着我,我现在心里不好受!”
之后,他又低下了头。这并不是他的习惯动作,看来真遇到困难了。在弱小的状态下,他似乎变得可爱一点了,让我有了与之平静交流的欲望。他其实和我一样,都是无根无梢,独自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讨生活罢了。
“你准备怎么解决困难?”我的心软了下来。
“谢谢你,我需要钱。”
“多少?”
“几十万。不仅可以救活公司,还能找到生路。”
“如果弄不到钱呢?”
“死路一条!”他说,“我借了很多高利贷,还不起,后果可想而知。”
我觉得他目前的处境,比我能想象出的要严重。并不是公司破产了,可以回过头来打工过活这么简单。可我并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他担忧有什么用呢?我真恨自己,恨自己心太软。于是,我开始烦乱,几乎理不清一丝头绪。
“放心吧,就是拿命抵债,我也不会问你借钱!”他像是在发誓,又像是在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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