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信口开河的色狼
一连跑了好几天,我和张卉都没做成一笔业务。
这天,回到铁皮屋时,正是黄昏时候。
中秋已经临近,尽管广州四季模糊,还是能感觉到浓厚的秋意。阳光不再那么强烈了,空气似乎干爽了许多。几乎是勒紧脖子节省了,一点晕腥也不敢吃,可是我口袋里仅剩的30块钱还是花完了。广州的物价高得吓人,搞推销的,光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躺在床上,心里一阵阵发毛。晚饭时间到了,女孩子们都结伴出去吃快餐了。而我终于走到弹尽粮绝的时候。
这时候,张卉回来了,手里提着满满的一袋产品,看来今天又失败了。她把产品放好之后,习惯性地说:“走,去吃饭啦!”
“……我现在不饿,你先去吧!”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
她手里握着几张零钱,来到我床边,看了我几秒钟之后,没说什么话,就一个人出去了。
她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我这才舒展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低矮的铁皮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真希望它轰然坍塌,让上天把我的命收回去,不要再叫我在人间受煎熬。一口饭就这么难挣吗?我要求的不高啊!为什么就是挣不到?我不是坏人,也没有偷懒,难道是前世作了什么恶?
突然,我感到眼角痒丝丝的,一摸,竟是泪。已经不该流泪了,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苦难。我恨眼泪,更恨自己的无能。自然而然地,我想起了邱友南,他是我唯一的后路。如果我愿意,现在就可以去找他,像一只宠物狗一样被他关起来、养起来。包上几年之后,他或者会给我一笔馈赠,十几万或者几十万,不算多。然后,我就开始对所有人撒谎,说这笔钱是我自己在广州的劳动所得。我会开个小店,或者嫁个男人,一天接一天地过日子……这是所有想走捷径赚钱的女孩的共同理想。
明明知道现在不是走回头路的时候,我还是这么借助于邱友南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我赶紧拭干眼角的泪,随手拿起一本破杂志,佯装看了起来。
“哎,起来吃饭吧!”张卉进来了,手上提着两只白色泡沫饭盒。
“你这是……”我赶紧放下杂志,坐了起来。
“给你买的,我吃过了。”她说着,把饭盒放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打开来。
这是两盒喷喷香的饭菜,我这辈子似乎都没闻到过这么好的味道。饭雪白雪白的,菜则是炒鸡块和炒空心菜。它们很平常,但在我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它们贵重。
我想对张卉说声“谢谢”,但喉头已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机械地端起米饭。这盒饭好像有千钧重,我的手腕在失控地抖。之后,我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大口,泪却像江河决堤一样流了出来。饭哽在了喉咙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了下去。
“别想太多,活着就得吃饭!”张卉严肃地对我说。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生存能力?”我绝望地问她道。
“搞推销的,就是这样。说不定明天你就会做成一笔大业务。”
我觉得她这是在安慰我。我不是不喜欢听她的祝愿,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也许,不能说我没有生存能力,只能说我特别倒霉。如果将我大学毕业在广州的经历讲出来,一定会被不少人认为是杜撰。是的,所有的苦难,对于处在顺境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
“……这世上,苦孩子不止你一个!”张卉非常突兀地说了这么句话。
“这话怎么讲?你也有苦?”
她看了我一眼,紧闭嘴唇,没有说什么。这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睛深不见底。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我大口大口地吃完了饭菜,吃得一粒米、一个菜叶也没有剩下。这饭菜是用张卉的汗水换来的,是她在我分文不剩时端给我的。推销员的钱难挣、生存艰难,我亲身经历过,有发言权。
之后,张卉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我。她对我的真诚,已经无须任何怀疑。谁能像她一样,把钱借给一个偿还能力都值得怀疑的人?
接过张卉的一百块钱,我的泪又一次流了出来。接过这一百块钱,就等于在自己身上压了一座大山。然而,不把钱接过来,明天的日子又不知该怎么过。
“不要把借钱想得这么严重。做推销的就是这样,有时半个月一个月都做不成一笔业务,有时候一天能做成几笔大业务,叫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呢!”张卉给我打气。
“谢谢你,我会加油做!”我抽咽着说。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争取做个大单,到时候吃上一顿好的!”她的笑如此迷人。
张卉真是金口玉言,第二天傍晚,我果然碰到一个想买产品的皮革制品厂的厂长,姓梁。他说要买二十套,中秋节给职工发福利,并叫我明天下午去他的办公室办手续。如果真的能签成,就是一万块的大单。我不仅可以提成一千块,还可以吃下面所有推销员的收入提成。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皮革制品厂厂长一身正气、和善可亲,绝对不像是个信口开河的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