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雷同的经历
夜已经很深了,空调上的小绿灯亮着荧火般微弱的光。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个绿色的亮点,难以入眠。前路是什么呢?我在这栋属于邱友南的小楼里,到底是在扮演什么角色?除了一万块钱的行头,我还是身无分文。他没有给我现金,或者是为了防备我跑掉。那么,我就这样跟着一个糟老头子过下去吗?要过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他如果永远只是给我吃饭穿衣,而不让我手里握着钱,那我跟他豢养的一条宠物狗有什么区别?
“锁锁……”忽然,门外忽然响起了邱友南的叫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吓得汗毛直竖,不由得拉紧毛巾被,蒙住了头。睡时已经把门反锁了,不过这没有用,他有钥匙,这是他的家。我猜他要进来对我采取行动了——尽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这一刻他真的来了,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我的心在黑暗中无声地大喊着。太可怕了!一个身材矮小、枯瘦如柴的干巴老头子,要和我同床共枕……
我一声也不敢吭,就装作没听见吧,或许能躲过一时。我蒙紧被子,生怕他听见我咚咚的心跳声。我一边祈祷着他别进来,一边又在孤注一掷地等着门被推开。
“没忘记吃药吧?”门外的声音放大了一点儿。
我还是蒙紧被子,死不出声。
很快,他离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这是真在关心我吗?我不知道!真的想不通我有什么资本值得他关心,也想不通关心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我既然进了这个门,就已经是他的物品了,他又何必畏缩、何必伪装呢?我掀开被子,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今晚因喝酒过量,真的忘记吃药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他,过度的恐惧已经把所有的理性灭了个精光。
我挣扎着起身,开了一瓶矿泉水,把药吃下去。
感冒药起了作用,我很快沉睡了。
醒来时,我首先看了看门口,门还是关着的。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睡衣,一切如常,这才放了心。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下楼洗漱。邱友南的房门紧闭,看起来还没有睡醒。
来到了楼下的浴室,我站在镜子前照照自己。感冒好了,食物营养也跟上来了,脸色又珍珠一样亮晶晶的了。年轻真好,吃喝不愁真好!窗外艳阳高照,我的心情也似乎明净起来了。就这么过吧,一分一秒、一天两天地过吧。
餐桌上只摆着两份早餐,煎蛋、牛奶、苹果汁和一碟切成薄片的法国面包。看来邱友南喜欢吃比较嫩的煎鸡蛋,里面的蛋黄半生半熟。他只吃了一半,就把手里的刀叉放下了,点上了一支烟。接着,他边抽烟边看着我吃,好像我咀嚼的动作成了迷人的特技。我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也把刀叉放下了。
“看年轻人吃饭都是享受。”他这才微笑着说,“你多吃,还长身体呢。”
“嗯……”我应着,端起了苹果汁。
“昨天,我根本没有回香港。那边的事情还蛮要紧的,我得回去一趟……”
“回……香港?”我疑惑。
“我一直住在香港,生意也在那里,偶尔来广州散散心,开个酒吧也是为了有个地方,方便散心。”
“昨天为什么没回去?”
“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我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反正绝对不会是不放心我的病,一是病不大,二是我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陡地,我想起了董骅。我开始心虚了,忙低下头,用小匙在杯子里轻轻搅着。
等我再抬起眼睛时,发现他已经垂下了眼睑,看着指间的香烟燃起的袅袅白雾。好一会儿,才低沉地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穷小子,也得过一场病,不过比你的病重得多。因为没有钱治,很快就恶化了。我的一个朋友眼看我就快没命了,索性把我带到了他的女老板面前——就像阿美把你带到我面前一样。那个女老板花了一大笔钱,才救了我的一条命……”
我听得呆住了。望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儿,我根本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的苦难际遇。然而,美好的记忆是不会枯萎的,多年以后,就是在旁人听起来还是如此鲜活。这种雷同的经历,一下子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同命相怜”历来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情感。
“后来呢?”我本能地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