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妓女成了贞女的恩人
天准时黑了,肚子准时饿了。周晓琳身上只剩下八块钱,坚持回去煮饭吃。
刚回到住处,房东老太太就叫住了周晓琳,说她家人刚来了电话,要她回来之后一定往家里打个电话。
老太太这里就有公用电话,周晓琳却犹豫地看着我,不肯走近电话机。我赶紧拍了拍口袋,示意她放心去打。
周晓琳愁眉苦脸地抓起了话筒,拨了几次,才完全拨对了号码,开始说武汉话。还没说两句,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用手背揩了揩眼睛,竭力地在脸上堆出一层笑,声音夸张地喜气着,像是一根快要绷断的弦。我站在旁边,望着这张哭笑交缠的脸,眼圈很快便热了起来,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铅块,哽得酸痛。
五块钱,随着电磁波,很快流进了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收好钱,一双突出的眼睛鹰一样地审视着我们,不客气地说:“还没找到工作是吧?月底一定得交房租哦!”
人一没了钱,气也就自然短了。我们垂着头,快步逃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女孩子挣不到钱就丢脸了!快学学阿美吧!”老太太继续说。
回到房间,我发现阿美已经不见了。她的行李包还放在屋角,估计是出去挣钱了。
我和周晓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浑身瘫软,根本没有起身做饭的力气了。窗下有一只黑色的小甲虫,正卖力地往上爬,爬了一阵,掉在了地上,接着又往上爬。足足花了十多分钟,足足摔下来十几次,小虫子终于爬上了窗台,到达窗外。
“锁锁,现在你告诉我,什么叫尊严?”周晓琳怔怔地望着窗口,说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说着,我的喉头又哽住了。
“我刚才在电话里骗我妈说,我们都在高级写字楼工作,每月工资两千多块……”
“你骗她是对的……”
“对了,还记得在超市看见的那条狗吗?穿金戴银的。”
“我们一开始就不如那条狗,不是现在才不如!”
周晓琳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锁锁,你觉得阿美和咱俩,谁更有尊严?”
“跟没有温饱的人谈尊严,根本就是他妈的扯淡!”
深夜,阿美穿着一件白色缀花边的长裙子,妖艳着回来了。
她把挣来的两百块钱从包里掏出来,叫我们看,要请我们出去吃夜宵。我这才记起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胃都痉挛得疲惫了。可是,因为跟她不熟,我和周晓琳都推谢说不去了。
“不会是嫌我这钱脏吧?”她笑道。
“当然不是。”周晓琳说。
“不是的。”我也真心地说。
“那还推什么?看你们瘦成什么样了!”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们,出了门。
巷口就有一个做夜宵的大排档,光着膀子的胖师傅挥舞着大勺,笑容满面地招呼我们。
“靓女,想吃点什么?”火光把他的脸映照得红通通的,泛着油光。他是快乐的,底层人就是这样经营着赤裸裸的快乐。而那些高级酒楼、旋转餐厅里,上等人也快乐着,不过他们的快乐总像包着一层钝化的膜。
阿美点了三个粉汤、三只炸鸡翅、一叠辣椒炒田螺和三瓶啤酒,总共花了三十二块钱,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炸鸡翅,好像一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好像就这么吃上一辈子也不会厌。周晓琳则絮叨地对阿美说着感激话——妓女成了贞女的恩人。
一瓶啤酒下肚,我醉得晕头转向。以前和张合锐一块儿喝啤酒,三瓶都没醉过。愁肠易感,今天的例子就是我了。
“我刚才去了一家豪华酒吧,陪男人喝酒。”阿美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怎么找到男人的?”周晓琳很好奇。
“不用找,打扮得妖艳点儿,往酒吧里一坐,骚男人就苍蝇一样围上来啦。”
“就是陪男人……喝喝酒吗?”我有些疑惑。
“是呀!如果有本事讨男人喜欢,他可能会把你带出去……”她说,“不过,我宫外孕做了手术,医生叮嘱三个月不能让男人碰,不然会影响生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