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忘做个精神富翁
回到住处,公用厨房里已经热火朝天了。隔壁的五个女孩在里面忙活,洗好切好的大鱼大肉正等着下锅。房东老太太领我们进去,叫我们用另一个炉灶。她们的手在摆弄大鱼大肉,而我和周晓琳的两双手却只有一把空心菜摆弄,别提多寒碜了。
不一会儿,那个背女孩去医院的男人回来了,衣服上血淋淋的。做饭的女孩们都跑了出去,纷纷追问那白衣女孩得的是什么病。
“宫外孕,大出血!”男人气喘嘘嘘地说,“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送过去,就没命了。”
“现在怎么样了?”
“在做手术,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他责备地说,“我不是叫你们必须避孕吗!”
“我们几个都避孕的。”一个女孩说,“就她,说什么吃多了避孕药影响生育!”
“哼,既然想得那么远,当初就不该干这一行!”男人不屑地说。
“我们吃过晚饭去医院看看她吧?”一个女孩说。
“阿强一个人在医院陪她足够了,你们晚上照常工作!”男人说罢,就去洗澡换衣服了。
吃罢晚饭,女孩们就开始洗澡打扮。夜幕降临之时,那个男人衣着光鲜地带着花枝招展的一行人,一路浪笑着往外走。
周晓琳刚洗了一桶衣服,站在门廊上晾晒。一个女孩经过时不注意,被桶绊了一下,因跟鞋太高太细,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周晓琳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那女孩还是不干不净地骂她是“穷鬼”、“土包子”。我一听就恼火了。好,我们是“穷鬼”,是“土包子”,她们是什么?是婊子,是妓女!一个靠身子赚钱的婊子,竟好意思骂一个没钱的清白人,这算是什么道理呢!
“你的嘴放干净点儿好不好?”我冲上去,对那女孩喝道。
“就是不干净!怎么样?”女孩摆出了一副婊子脸孔。
“你有什么资格骂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快气炸了。
“他妈的,臭婊子,活腻了是吧?”那个男人说着,朝我扑了过来。
这时候,周晓琳飞快地挡在了我和那男人之间,男人的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挨了打,还在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房东老太太听见了动静,赶紧跑过来劝说,一场风波方才平息下来。
我怎么也咽不下这无端的羞辱,跑进屋里,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我随时随地都可能受到羞辱打骂,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广州对我来说,真的是个人间地狱吗?我这次是来错了吗?我开始后悔了,同时想起了张合锐的绝情。我恨张合锐,对他恨之入骨,是他亲手把我推到这样一条不归路上来的。
“你呀,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有大难时不就活不成了?”周晓琳拍着我,声音颤巍巍的。
听到了周晓琳的声音,我这才歉意地抬起头。挨打的是她呀,我该安慰她才是。她的半边脸被打红了,我心疼地抚摸着红肿的部分,泪水又流了个满脸。
“咱们换个地方住吧?”我说。
“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住处?”她说,“你注意到没?这个老太婆是月底收租金的。我表舅说绝大多数房东都是月初收租,现在咱们哪有钱交房租呀?”
“可咱们哪还有脸见那群妓女、鸡头啊!”
“忍吧!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我妈说了,没本事的人出门在外,就得把吃亏当成便宜。”她说着,泪水也渐渐聚满了眼眶。
夜深了,周晓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许是我的苦难比周晓琳的多了两层?是的,我刚刚失去老爸和张合锐。
闭着眼睛,张合锐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他那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跋涉到了我的身边,围绕着我,浸泡着我。我摸出枕边的一个SONY牌“随身听”,这是他四月份送给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随身听”的“PLAY”键处,有他用小刀细细刻下的我的名字——“锁锁”,这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此时此刻,张合锐是在武汉,还是在他的河北老家?我的不辞而别刺激着他了吗?他打听过我吗?想过我吗?夜里会和我一样辗转反侧睡不着吗?
我把耳塞儿塞进耳朵里,按下了“PLAY”键。一曲《Casabnca》流淌了出来,吉它弹出的一个又一个美妙的音符,抚慰着我这颗脆弱的心。米饭和空心菜已经完全被消化,我感到饿了,但必须忍到明天才有吃的。在如此可悲的境遇里,《Casabnca》这样的爱情歌曲显得奢侈,自己明明是个物质乞丐,却还时时不忘做个精神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