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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浔阳江头夜送客

    “十一”放假三天,实习队的师生们一起上庐山玩了一趟。
    回来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正是夜自习时间,突然全校停电。大家回到宿舍,点上蜡烛聊了一会儿天,就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余佩农风风火火地来到我们宿舍门口,拿下挂在门上的锁头,又匆匆走了。
    实习队住的这几间宿舍,只有我们这间用的是挂锁。大家挺纳闷儿,就跟着出来看。只见余佩农武林高手样的,飞身闪进了通往洗澡房的走廊里。男生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跟着余佩农往前跑。一团漆黑之中,余佩农却麻利而准确地把洗澡房的门锁住了。
    “哼,去米(美)国弄个洋文凭,搏个教授职称又怎么样?骨子里流氓,他还是流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戏吧!”余佩农的声音颤颤的,内心的狂笑几乎压不住。
    大家发现人群里少了何江桥和钱晓珊之后,被惊得面面相觑。这时候,里面响起了开插销的声音,很快又寂静下来。很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门外的人们迸紧了呼吸。又过了一会儿,余佩农故意咳嗽了两声,把信号发给了里头的人。
    很快,何江桥惊慌失措地说:“……余老师,老前辈,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老乡?现在你跟我攀起老乡了!去年评职称时,你怎么迷(没)看在老乡的份上,投我一票呀?”余佩农牵住了一个猴儿,想怎么耍就怎么耍。
    “余老师……这事要是被九江校方知道了,我怎么有脸再见江东父老啊?”
    “你问我有什么用?问你自己呀!”
    “余老师,我求你了,快开门吧。要是被实习队的学生们知道了……”
    “可爱的学生们都在我旁边呢,哈哈哈……”
    何江桥好久没了声音。余佩农倒是急了,对着里面喊道:“喂,等九江校方把你们放出来吧,我们走了……”
    “余老师……别,别走啊!你开条件吧,怎么才放我出去!”
    “好,我开条件,你现在保证兑现……”余佩农竟赤裸裸地搞起交易来了,同学们都很不屑,纷纷走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余佩农脚步山响地来到我们宿舍门口,问谁有钥匙。在蜡烛摇动的光影里,那一脸的兴奋,表明他是个彻底的胜利者。一个女生把一串钥匙给了他。他把钥匙串甩得哗哗响,第一次亮开了悠扬的嗓音:“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子个缠绵绵……”
    第二天,钱晓珊悄悄说出了余佩农和何江桥的交易真相。余佩农要何江桥把这次带队的补贴费全部交出来,否则就把这丑事儿给抖落出去。何江桥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余佩农就把一个空香烟盒从门缝里递进去,何江桥就着打火机,在烟盒上立了字据,保证在回到武汉之后,立即把钱交给余佩农。
    乍一听,余佩农这个快奔六十的老头儿像是在玩儿童游戏,而知情者却说,余佩农家庭负担很重,六个弟妹都生活在江西贫困山区,缺吃少穿。有一年闹水灾,他妹妹带着三个孩子去武汉投奔他,时令都入秋了,面黄肌瘦的母子四人还都穿着短袖。余佩农敲诈何江桥的这笔钱能派上大用场呢。
    从庐山回来之后,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实习进入了最后总结阶段。这天,实习队的师生们和九江XX中专的领导和教师们一起开会,评定实习生的实习成绩。
    评到黄阿伦时,被他打过的李世强老师首先提出,这种道德败坏的实习生只配评个不及格,九江XX中专老师们都随声附和,搞得带队老师余佩农和何江桥非常尴尬。九江XX中专的老校长及时稳住了局面。老校长说黄阿伦虽然犯过错,但优点不能全盘抹杀,他待学生最热心,评个“良”是不过分的。
    评到钱晓珊时,余佩农首先罗列了她的一堆不是。何江桥低头听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钱晓珊没等余佩农说完,就豁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余老师,你就说个够吧!反正我要是被评个不及格,你不但拿不到那笔钱,还会吃大亏!”
    实习队的多数人并不知情,特别是九江XX中专的领导和教师们,听了钱晓珊的话,都疑惑地张大了眼睛。这回轮到余佩农面红耳赤、如坐针毡了。善良的老校长看情况不对,连忙高声说道:“三个优秀实习生已经评出来了,我看,剩下的就不评了,一律给‘良’。大家缘分一场,不容易,也都付出了努力。以后,咱们九江XX中专,还需要余老师把越来越多的实习生带过来呢……”
    实习生成绩评定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离开九江XX中专的这天傍晚,老校长带着全校的学生们来码头送别,人群里只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个老师。船徐徐离港的时候,夜幕笼罩了下来,江雾迷蒙了每一双眼睛。实习生们站在船栏边,和岸上的师生们招手告别。突然,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学生们齐声高喊了起来,不少嗓子都喊破了:“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看来,这些可爱的学生们是有准备的,不知在一起酝酿排练过多久。听着听着,实习队的所有人都流泪了。沈晖站在我的身后,双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真想崩溃在他的怀里,好好地哭上一场。这纯洁无瑕的师生之情,其动人程度,原来并不亚于亲情和爱情。此刻,我感到了深深的歉疚,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初上讲台,初为人师,我没能给他们足够的知识,也没能给他们所有人足够的关心。总是离别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珍惜。这一水之隔,也许就是天涯了。在今后的生命里,也许永远也没有和这些学生们再见的缘分了。
    船渐行渐远,岸上的人变小了,声音也变小了,却还没有停止:“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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