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胡副主任跳舞像拉大锄
如果没有自我情感困扰,大学生活确实是轻松愉快的,和高中生活比起来,可以说是天上人间。
开学快一个月了,我们白天上课学习,晚上基本上都是在学习跳交谊舞,为国庆迎新大型舞会做准备。教我们跳舞的是高年级学生骨干,这是系里的传统。
教舞的学姐中,有个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的格外引人注目。她不但舞跳得好,性格活泼,对我们还特别热情。“丹凤眼”有个腼腆的男朋友,几乎和她形影不离。“丹凤眼”跳累了休息时,就挤坐在他男朋友的椅子上。男朋友每每都会红了脸,却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羡煞了新生们,在学舞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他们都是新生们的热门话题。
九月末的这天,上午只有两节课。
下课后,我和钱晓珊去图书馆借书,走的是枇杷园里的小路。太阳很好,风也挺大的,园里的落叶在小路上撒着欢儿。落叶旋到面前,我和钱晓珊就用脚踩它们,费了好大劲儿也没踩到一片。
就在这时,熊大春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仰着头飞了过来,嘴里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他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被风吹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活像一只大水母。
熊大春一看见我们俩,狼嚎就被噎了回去,露出个风情的笑,来了个大撒把,两手以最快的速度拯救被风破坏的发型。他刚整理好,一阵小旋风像是在跟他作对似的,又把头发扒拉乱了,他又得大撒把,双手忙个不亦乐乎。这枇杷园里的小路不平整,他这么在自行车上耍把戏,车子受不住了,哗啦倒在了路中央。他的变色眼镜从鼻梁上掉下来,幸好有条链子拴着,没有摔着。失去了眼镜的遮挡,他的近视眼挺吓人的,两只眼球又白又鼓,骨碌碌直转悠。我和钱晓珊都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大笑,就死憋着,钱晓珊用手捂住嘴。
“我靠,你这条破驴!老子摔死你,婊子养的!”他扶起“破驴”,一连串地用湖北普通话诅咒着,好像“破驴”通人性似的。
风停了片刻,熊大春待发型稳定之后,又风情得毛孔淌蜜:“喂,国庆节可是快到了,你们的舞学得么样了?”
“差不多会啦。”钱晓珊应付着。她的眼睛在熊大春面前很安闲,完全不用费力放电。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候我请你们跳舞,谁踩了我的脚,可要受罚哦!”
“怎么罚啊?”钱晓珊逗弄他。
“体罚好不好啊?”熊大春的快感凶猛涌出。
“谁体罚谁啊?”
“你们体罚我啊……”他很快就发现说错了,忙改口道,“当然是我体罚你们啦!”
他们就这么你一来我一往地扯着,眼看熊大春有反应了,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肉突突直跳。钱晓珊这才鹅一样仰着脖子,拉着我走开了。
国庆节的前夜,迎新生大型舞会在校礼堂举行。和外面的舞厅相比,校礼堂就像个打扮得花花绿绿进城的乡下姑娘,已经卯足劲儿时髦了,还是不像城里人,好在有个学生乐队伴奏,还有学生歌手唱歌,才有了那么点儿舞会的味道。
霍主任、胡副主任和熊大春一行人一到场,第一支舞曲就响起来了。班长李汉宝本来在围着女生们转悠,一看见霍主任,就像迷路的孩子看见了亲娘,扑过去,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请她跳第一支舞。霍主任穿了件漂亮的长裙,嘴唇上还搽着口红,看来凡心还没有死去,对浪漫还是有所期待的。
李汉宝长得还算标致,就是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汉口一家电器厂的工人。如果好好打扮打扮,他获得个“小白脸”称号问题不是很大。四十出头的霍主任被个小伙子搂着,随着舞曲颠来荡去,陶醉得像喝多了酒。她不时和李汉宝说句什么,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风情。李汉宝则没有原则、没有戒心地讨好她,因为她是系主任,只因为她是系主任。
胡副主任跟系里的女生们一一亲切招呼,眼睛却在苛刻地评判着每一张脸蛋的漂亮程度。熊大春的眼睛和胡副主任的做着同样的工作,却不敢越权先挑漂亮的跳,在旁边急得脚痒痒。
“张蔷薇,我打赌胡副主任先请你。”钱晓珊酸酸地说。
“怎么可能?我还没跟他说过话呢。”我一点儿也不信。
“你看吧。”钱晓珊笃信地说。
胡副主任朝新生们走过来了。钱晓珊的眼睛开始朝他“劈啪”放电,那个猛啊,真有不把胡副主任吸过去不罢休的气势。我不喜欢钱晓珊这样,对于男性,她总是太贪心,不管大大小小,都想统统摁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根本不明白“缘分”二字的意义。
胡副主任跟我周围的一簇女生打过招呼,手就朝我伸了过来。我很紧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进了他硕大的汗手里。胡副主任不愧是农民的儿子,跳起舞来两只脚像打夯。礼堂里人多拥挤,没走几步,他的脚后跟就踩哭了一个女生。他的左手抓着我的右手,上下大幅度摆动,像是在教我拉大锄。我被他折腾得像散了架,他的自我感觉却良好得不行,杵着两只门牙笑个不住,嘴里还唠叨个不停:“放松点,再放松点,嗯,好,就这样,好嘞……哎?又紧张了?放松放松,好,好……”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显得电量不足,抖了起来。我非常难为情,就垂下眼睑,硬着头皮移动脚步,等曲子结束。可偏偏这第一曲是个联奏,特别长,好在他还不算迟钝,及时转移了话题。
“张蔷薇,这名字也蛮漂亮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呐?”
“……还没想过。”
“想过?得打算可不好!”他笑着说。
我窘得不行,低着头笑了笑。
“要我雪(说),你先考蔫(研)究生,将来系里有公派出国留学指标……”
“我,行吗……”我不是不自信,而是不信他说的。
“你应该先问问自己想不想!”他把长牙齿凑近我一点儿,眯着眼说,“先问问你自己,嗯?”
他这种表情真叫我担忧,我赶紧搪塞地点了点头。
崔艳红一直在当“壁花”。她虽然是副班长,人长得实在一般,在这种场合不吃香。不少坐冷板凳的女生都悄悄退场了,她却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胡副主任把漂亮女生请过一遍,崔艳红才走上前,虔诚地微笑着说:“胡主任,您的舞跳得简直太好了!带我跳一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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