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穿着新皮鞋去看桃花
听说山脚下的桃花开了,李老师高兴得有些过分。今天的语文课上,他提前十分钟讲完了本节内容,给我们补充讲解了《诗经》中的《桃夭》。
周六这天,李老师和钱老师邀我和洪敏周日去赏桃花。
晚饭桌上,后爹和我妈商量,要给他上初一的儿子小新买一辆自行车,每天坐公交车划不来。我妈说买就买呗。小新听了,朝我显摆地眨巴眼睛。我突然觉得脚上的一双红布鞋太土了,就开口问我妈要钱,要买一双洪敏那样的黑色丁字皮鞋。
“你才几岁?就想学你妈发骚?”后爹嗤之以鼻。
我忍住了,没有言语。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我妈和他吵起来。他一动手,我妈就得吃亏。
“你也算个男人?能给你儿子买自行车,我不能给我闺女买双皮鞋?”我妈倒是挺有原则的。
“布鞋不是一样穿?”
“坐公共汽车就不能上学了?”
他们又吵开了。我放下饭碗,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趴在被子上,真想大哭一场。这是命吗?我必须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必须受气、必须受苦?因为一双皮鞋,也会发生家庭大战!我害怕这样的家庭,实在太害怕大人吵架打架了!这世界上,有谁能真正解救我呢?这个天,好像不是我的,好像从来就不是我的。泪已经蒙住了眼睛,我才意识到这种时候不能哭。我不能让我妈看见我的泪,她会更不好受的。在我妈面前,我必须扮演成一个感情上粗枝大叶的人。
我赶紧走到窗前,把泪擦干了。楼下走来一对父女,女儿快有爸爸高了,爸爸还揽着女儿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讨好她。看着他们,我的泪哗地就流了个满脸。这世界上原来是有温情的,也不缺乏爱,只是没有分配给我而已。我要是也有这么个爸,谁欺负我都不会怕了,谁辜负我都不会这么无助了。我可以扑到我亲爸的怀里,撒娇,诉说,大哭大笑……
可这一切都只能是想像而已。我没有关于亲爸的记忆,父爱在我心中从来都是一片空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总是提笔给我的亲爸写信,明知没有地方可以寄出,明知写完就得撕个粉碎,我还是十几张十几张地写,每一张都沾着我的泪。我想就那么感动天,让天提醒我的亲爸想起我,寻找我。可是,没有,直到今天,我从没听任何人说过关于他的消息,也没听任何人说他打听过我。他心里没有我,他和潘正一样,没把我当回事儿。
过了一会儿,我妈进来了,问我皮鞋多少钱一双。我说18块。她就给了我20块钱,说剩下2块明天郊游买些吃的。末了,我妈又说,去郊游还是穿布鞋舒服。
第二天8点,我就叫上洪敏,到了百货大楼,买了一双和她的一模一样的皮鞋。我没听我妈的话,穿着那双新皮鞋去郊游了。洪敏有辆自行车,一直带着我到了山脚下。
和洪敏坐在野生桃林里,我感到景色妙不可言。随后,李、钱两位老师一高一矮,在小路上出现了。
“‘白魔头’提了恁大个袋子!里面装什么好吃的?”洪敏笑着说。
“得给李老师也起个外号,不然对钱老师不公平!”我说。
“起什么好呢?他可没什么特点。”
“他的裤衩有特点,就叫“花裤衩”吧。”
“‘花裤衩’?这真笑死人了!”洪敏开始疯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三言两语把典故给洪敏讲了,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
“什么事这么可笑啊?”“白魔头”走近了,拖着长腔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要笑大家一起笑,不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啊!”“花裤衩”一开口就能酸掉大牙。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我们提议先把食品放下,绕着桃林走一圈。他们二位欣然同意,又不约而同折了两枝桃花,“花裤衩”的递给了我,“白魔头”的则递给了洪敏。这样的搭配,只能意会。我和洪敏趁他们不注意,偷着挤咕了一下眼睛。
刚走了半圈,“花裤衩”便按捺不住,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本席慕容的《七里香》,命令每人朗诵一篇,不然就会辜负大好春光。那么,由他先来。
他用他的“河南二普通”朗诵道:“一阔(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凯(刻),为这,我已在浮(佛)前,求了五北(百)年……”
“我可受不了啦——”洪敏捂着肚子喊道。
“怎么,不喜欢?现在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浪漫……”“花裤衩”说。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拣柴烤白薯吧。”“白魔头”提议。
“俗!”“花裤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