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到学校,我没有想找任何人倾诉的欲望,即使李准也不想。
    李准依然不在寝室。其他人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勉强朝他们笑了笑,骗他们说到同学那里去了。
    我只想睡觉,从早上睡到晚上,再到早上,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不知道是做梦还是臆想,睡觉的时候,我想到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骑着一辆半旧半新的老牛车,前面坐着我,后面坐着三姐和四姐,四姐坐在三姐里面,三姐用双手护祝耗姐,然后紧紧抓住父亲的腰。我们坐在车上很开心,父亲正载着我们到外婆家。
    我和三姐四姐都知道,到了外婆家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路上,有人对父亲说:“你这辆自行车抵得过菲亚特(以前的一种出租车)。”父亲很开心的笑了。
    我见到路边有许多稻田,稻田里飘浮着大片大片金黄黄的稻子,一副丰收的景象。我问父亲:“爸,我们家的稻田在哪里?”
    父亲用单手骑车,抬起一只手指着远方说:“在那里。”
    我朝着父亲指过去的地方看去,依然是金黄黄一片的稻子,分不清哪块地是自家的稻子。
    可是,我说:“爸,这么多稻子怎么吃得完?”
    父亲笑着说:“吃不完才好。”
    我也跟着父亲很开心的笑,一路上都笑,仿佛一夜之间,从童年笑到老年。
    母亲正背着我上路,我昏昏沉沉地趴在母亲背上。夏日午后,烈日从头顶射下来,炽热,狠毒,让人无处躲藏。
    我身上不知生了什么病,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豆子,奇痒无比。母亲急促的喘息声转化为汗水透过她的背传到我身上。
    汗水使得我不时地从母亲的背上滑下去,母亲走几步路,就要把我往上推一点,每推一次,她的喘息声也吃力一次。
    我有气无力的对母亲说:“妈,我头晕。”
    母亲说:“孩子,忍耐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母亲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吃力。
    我说:“妈,停下来休息会吧,你背不动了。”
    母亲说:“没关系,很快就到了。”母亲低着头一路向前走去,一刻也不停下。
    我说:“妈,我痒。”
    母亲说:“孩子,我知道了,再忍耐一下,就到了,到了医院就不痒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地感到还是趴在母亲背上。胸口和母亲的背粘在一起,都是汗水。
    我问母亲:“妈,到医院了没有?”
    母亲说:“很快就到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我说:“妈,我头晕,我什么都看不见。”
    母亲说:“孩子,醒醒,不要睡着,已经看到医院了。”
    可是,我感觉一直都趴在母亲的背上,随着母亲的脚步跌上跌下,从来没有下来过。
    这一路,我趴在母亲背上,仿佛走了一辈子。
    我开始认真地上课,像经历了一场大变故那样,脱胎换骨。我不再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不去想那间屋子,不去想那间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我放弃了家教,像那天说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很快,我恢复了以往的乐观,和室友嬉笑打闹,照样粗话不断。室友依然在我面前热烈谈论单身女人性饥渴的问题,最后照样扯到何婉清身上。但是,我无所谓,大家扯得开心最重要。
    李准问我:“小妞她娘搞定了没有?”
    我一阵哈哈大笑后,说:“*,谁要搞她,都是破鞋的破鞋了。我才不愿把处男之身白白给他。”
    听我这样骂,李准更加开心,他立即回应:“就是,*,破鞋有什么好搞的,要搞就要搞原装的。”
    我说:“现在哪还有原装的啊,我看得去幼儿园找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大伙一阵哄笑。
    李准得意的接上去说:“幸好老子聪明,搞了几个原装的,不然以后娶个二手货那还不亏死啊!”
    我说:“就他妈你走运,小心身儿子没屁眼。”
    李准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就算死在女人手里也甘愿的说:“老子才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他这样说的结果,寝室里所有人都看他不爽,大家一齐围攻他,直到他不得已逃出寝室。
    几天以后,生活照样出现了一片死水。那种大变故后的脱胎换骨彻底还原成了原来的无聊和懒散。生活依然没有意义。
    室友问我:“你怎么不去家教了啊?”
    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去家教,可是没有理由,或者是有理由而我说不出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对室友说:“结束了。”
    古希腊哲学家说过一句话:“上帝要惩罚一个人,先让他得意忘形。”
    这句话现在正适用于我。“结束了”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或者是意气用事,或者是一时的冲动,或者什么都不是。它只证明了我对何婉清的想念。
    我没有想到想念一个人会如此痛苦。想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深深折磨着我。我试图用“得意忘形”来忘掉发生的一切,可是所有“得意忘形”的背后,存在着我无法释然的悲伤、忧愁、想念,以及由这种种带来的莫名其妙的绝望。
    前天本来是家教的时间,我没有去。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在等着我过去,可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时间已经过去,无法倒退到那一天,让我重新决定是否过去。
    “今天呢?”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过去。
    “如果我去了,我该怎么做,只简单地帮花蕾复习?还是说点别的?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些问题缠绕了我一整天。
    可是,这天晚上我依然没有去。我买了几罐啤酒偷偷把自己灌醉,然后回到床上不醒人事。
    半夜醒来后,头晕,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无声无息。所有强忍住的悲伤和难过,这一刻,都通过眼泪释放了出来。
    我忍不住拨通了何婉清的手机,每一声响铃都让我胆颤,几声响铃之后,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声音。
    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很想你。”
    何婉清没有说话,我低声抽泣着说:“我快崩溃了,我被深深折磨着,我每晚失眠。”
    “你不要这样。”何婉清说。她的话似乎是给我安慰,却让我更加难过。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除了这样,我能怎样?我受不了了,我不能没有你。”我欲哭无泪的说。
    “你别为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你这样让我感到很难过。”何婉清说。
    “我很想现在就见你。”我动情地说。
    “你接受我好不好?”我近乎乞求的问。
    “我比你大太多了,我会伤害你的。”何婉清说。
    “没关系,只要你能接受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说。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先睡吧,我们下次再谈。”何婉清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问。
    “不是,我是为了你好。”何婉清说。
    “我不要你为我好,我只要你接受我。”我固执地说。
    沉默。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情形,除了难过,只有沉默。
    不知在什么样的结束语中,我们结束了对话。我能明白的是,何婉清没有接受我。虽然她一直都说为了我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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