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笼包
二姐和毓秀挤近前,小燕一直呆呆地扶着一根圆木朝着那个固定的方向。
二姐蹲下身,牵住小燕的手,关切地问:“小燕,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娘呢?”
小燕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四处打量着。
二龙老婆正在不远处跟外村一个妇女说着什么,看到她俩,告别一声,走过来。
“二姐,赶山会啊?!”又没话找话地对毓秀说:“在农村呆了几个月,毓秀可成大姑娘了呢,越来越漂亮了。”
“小燕她娘,给二龙抓药去了吧?”二姐看到她网兜里提着一些草纸包装的东西,就明白了。
“是啊。这不,找个老中医看了一下,兑了几付药,还挺管用。”
“那就好好治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没事了。”
“唉,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走一天算一天了。”
“也不能这么说,日子还长着呢。”
又闲话了几句,二龙老婆有事拉上小燕要走。
毓秀看出来,小燕这段时间一直盯着冒着热气的肉包,她就知道,小孩子一定馋得不行。还别说一个小孩子,连自己都抵挡不住那味道的诱惑了呢。
“嫂子,把小燕交给我,你先回去吧,我保证把小燕安全送到你手里。”
“瞧这姑娘说的,在你手上,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龙老婆又叮嘱了小燕几句,消失在人流中。
三人在一张满是油垢的小圆桌旁坐下来。
毓秀一下子买了十个,分放在两个盘子里。这是毓秀几个月来见到的最白净的面食,而且,从肉包的皱折里冒出黄灿灿的油星,确实让人垂涎欲滴。她和二姐各吃了一个,停下来,看到小燕头也不抬,塞嘴里一个又抓起一个,整个小黑手沾满了黏黏的东西。
说不出为什么,此时的毓秀已没了一丝食欲,只有掉泪的感觉。看着小燕贪吃的样子,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但自己的童年有爸、妈呵护着,有哥哥宠着,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而眼前的小燕,让她有一丝伤痛,说不出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这孩子真可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是啊。”二姐接过话茬。“农村的孩子本来就苦,她爹又出了这事,就更没人照顾她了。看,都哆糊成什么样了?嗨,有什么法子呢?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二姐,有些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瞧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跟我也打起马虎眼来了。有话就说呗!”
“你觉得有才和桂花的事,能成吗?”
“这个有什么成不成的,只要都愿意,就没什么了呗。”
“我觉得那天晚上有才没干什么好事。第二天我碰到菊花,两眼哭得肿肿的。”
“就这事啊?”二姐仿佛没事人一样。“农村里这种事多着哩,哪像你们城里人,讲究那么多?其实菊花她爹也跟我说起过,如果有才真的变好喽,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但是……”毓秀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但愿不会。”
二姐似乎也没太在意,毓秀也就不再往下说。
小燕一气吃下四个包子,用手擦了一下嘴,这下,不光嘴唇,满脸都油腻腻的。
二姐和毓秀忍不住同时笑了。
毓秀从刚买的一摞本子上撕下一张,嘱咐小燕擦净手,然后站起身。紧挨着卖肉包的地方支着一块帆布大棚,一圈人围着,个个手里举着饼卷的什么东西,还不时从眼前的锅里舀一些汤添到碗里,“唏溜唏溜”地吃。看上去那个香啊,又不觉开始流口水了。
二姐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没见过这吃法吧?这可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名吃呢。等有空啊,咱也坐下来边吃边说话。”
她们说笑着,又走上了来时的路。这时的小燕开心极了,左摇右摆地总在二姐和毓秀前面晃荡。那神态、那动作,倒特别像刚来时的毓秀,手里攥着花啊草的,不时到水里蘸一蘸,弄得水花四溅。
回到家,已近正午,毓秀把买来的东西分了一下类。她早就想好了,这个晚上,她要把二姐和楚爷请来,跟几个知青在一块开个快快乐乐的茶话会。自打来到秀水村,她还没有这么开心过呢。而几个男知青,除了林瑶偶尔吹吹笛子外,也没什么大的娱乐,至多凑在一起甩几把扑克,枯燥的很呢。
不过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她知道这个时间,他们都下地没回来,便先把中午饭做好,拿把蒲扇摇晃着。她心里好一阵乐:虽然自己想了好长时间,可一直没把这打算告诉他们呢,他们听到这消息,不高兴到骨子里才怪。特别是巧云,最喜欢凑热闹。不用说,这个晚上,一定会乐翻天。不过,因为有楚爷和二姐,也不至于太放肆。放肆?她心里又是一乐,怎么说呢,农村人是拘谨的,可一旦放肆起来,还真让人脸红呢。
当然,像楚爷和二姐这样的前辈,是不可能有自己想象的那种放肆的,但却又有一层神秘和好奇驱使着她。她总觉得,在这些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
几个知青陆续回来了,独独不见巧云。
“巧云呢?”他问林瑶。
“噢,”林瑶扔掉绳索,若无其事地说:“她呀,这个中午不回来喽。”
“为什么?”
“出远门了呗。”
“出远门?”
“是啊,早上柱子来找她,说是到什么地方卖粮食去了。”
毓秀脑子“轰”的一声,马上想起昨天柱子说过的话,她着急地问:“跟谁去的?”
“看把你急的。”另一个知青晃过来,“还有谁,那个二流子呗。早上他还来过,说要带巧云见大世面去。”
毓秀顾不得多想,冲出门,一阵风跑到柱子家。可能是她的脸色太难看,把正在吃饭的柱子吓了一跳。“毓秀,咋地啦?”
“你说咋地?你干得好事。”
柱子和媳妇全愣在哪儿。
“毓秀,静一下,跟嫂子说出了什么事?”柱子媳妇拿过麻扎,让毓秀坐下。
毓秀“呜呜”哭出声来。
这下更把柱子吓傻了。还是媳妇劝解了几句才起作用。
“你把巧云弄哪儿去啦?”
“我……”柱子这才明白了些什么。“我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跟有才卖粮食去了嘛。噢,你不放心是吧?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到你这儿来。”
一个怪异的动作,把媳妇和毓秀惹笑了。
说不出什么原因,一听到巧云跟有才在一起,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柱子和媳妇的一席话,又让她放松了许多。或许,真是自己太多虑了。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李有才看巧云时的眼神。对了,就是《巴黎圣母院》里副主教克格德·富洛娄盯着爱斯美拉达时那副丑陋的嘴脸,那里面用的那个词,叫“淫邪”。
她的心又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