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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做个房奴

    袁玫的企业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她加入了省工商联女企业家协会,和一些知名企业经常在一起活动,并先后参加了捐助岭南灾区、女子监狱帮教等活动。帮教活动上,一批白手起家的女企业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犯人证明:只要愿意努力,凭借自己的一双手,每个人都会成功的。她们之中多为下岗女工,有做凉皮起家的,成立了全国最大的“凉皮集团”;有靠擦鞋起家的,建立了自己的连锁经营网络;有靠一台缝纫机起家的,组建了省城著名的服装品牌企业……袁玫作为成功女企业家也讲了话。茂生那天也参加了活动,看着台上的袁玫仪态端庄,侃侃而谈,有条不紊,显得涵养很深,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这个从小没娘的女子,二十多岁又离开了父亲,靠一个人打拼走到现在,不容易呀!
    回到家里,袁玫说我今天表现咋样?茂生说很好呀!没想到你上台后镇静自如,比那几个都强!袁玫很高兴,搂祝蝴就亲了一下,茂生慌忙躲闪,她哈哈地笑了。
    “茂生,给你买套房子吧。”袁枚说。
    “不要。等有了钱我自己会买。”茂生说。
    “要不把这套给你,我想买一套复式的。”袁枚说。
    “我不要。这么好的房子你不住,还买什么呀?”茂生想不通。
    “这房子算啥呀!人家都住别墅哩!最不行的也是复式错层,装修的很有情调。你看我屋里的装修都落后了!”袁枚很不以为然。
    “反正这房子我不要。”茂生说。
    “你咋把啥都分的那么清楚?跟我就那么生分吗?”袁枚有些怨艾地看着他。
    “没有呀……”茂生说。
    这个外表刚毅的女子,回到家里却是那样的脆弱,像个小孩似的。
    “——茂生。”袁枚从沙发的那头靠了过来。
    “——嗯。”茂生正在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不停地按着。
    “……我想要个孩子。”袁枚把自己陷在沙发里,头一偏,枕在他的身上。
    “早干啥去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现在才要孩子!”茂生觉得有些可笑。
    “其实我一直就有这个想法。我喜欢孩子,可是没结婚,我跟谁要呀!”袁枚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慢慢地抚着,仰起脸痴痴地看着他。
    “我咋知道你跟谁要呢!”茂生笑了。
    “跟你,可以吗?”袁枚笑嘻嘻地望着他。拿过遥控器一把关了。
    夜深人静,保姆已经睡了。屋里静极了,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茂生也笑了,把那只手从胸前拿了开来。
    “——那你让我怎么办?反正人家想要一个孩子嘛……”袁枚突然变得任性起来,展开臂膀把他揽在怀里,一如二十年前那个天真纯净的少女。
    “这么大年龄了,要小孩很危险的,对身体不好。”茂生被搂得快喘不过气了。
    “——那你说该咋办?”袁枚盯着他看,痴迷迷的,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实在想要,现在医院可以人工受精,搞一个试管婴儿……”茂生红着脸说。
    “你说的屁话!要试管婴儿我早就要了,能等到现在?——跟你说命哩!”袁枚生气了,推开他坐了起来,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大,阿姨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咋啦?声音这么大,吓死我了!”
    袁枚“啪”地一声关了电视,进卧室后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茂生灰溜溜地坐在那里,愣了很久。
    第二天袁枚起来的很晚,眼睛有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阿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茂生每天无论早晚都回自己的住处,这样的相处是很危险的,一旦感情失控,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
    茂生回到榆城,把秀兰和孩子接了下来,结束了一年多的牛郎织女生活。
    茂生退了在车家巷的房子,在桃园路重新租了一套两居室。因为那套房子是公司给他租的,秀兰住在那里不合适。
    房间有厨房和卫生间,每月一千多元的租金让秀兰很心疼,坚持要搬到民房去住,茂生不同意。他不想再让秀兰和孩子跟着他受苦。工艺厂的单边楼听说文物馆要拆掉,这段时间正在打官司,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保留下来。
    每年一万多元的租金确实让人心疼。最难受的还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做什么事都得看主家的脸色。他们住在三楼,房东住二楼,楼上一有啥动静他们就上来了。人家有钥匙,敲两下门没反应便进来了。有一次夜里水龙头没关严,房东半夜跑了上来,两人正在亲热,弄得很尴尬。房东今天说墙上不能钉钉,明天说窗户的玻璃没关好,晚上看电视影响了他们休息。长安的夏天跟火炉差不多,屋里跟桑拿室没什么区别。厨房很小,秀兰做一顿饭出来衣服都湿透了,人热得没处藏。茂生买了空调,外面不让打眼。好不容易说通了,晚上正睡着被人叫醒了:原来空调排水管出来的水都流在马路上,下面是门市,人家不答应,让他把水管接到别的地方去……
    茂生说咱买一套房子吧!秀兰说省城买房子谈何容易?动辄就是几十万元,对于我们这些没积蓄又没有扶帮的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纯属妄谈。茂生说买一套一百平米的多层,首付还不到十万元。他积攒的钱首付肯定够了。秀兰这才放心了,高兴得不得了。那些天他们天天看报纸,关心房地产方面的广告。根据广告地址电话联系,人家让他们过去。去了售楼小姐热情接待,滔滔不绝地大讲自己房产的优越性,讲得口水四溅,天花乱坠。回来后她们便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跟踪,茂生一天能接几十个电话,弄得客户的电话也打不进来。
    秀兰和孩子下来后,袁枚给他们在全市最好的饭店接风。酒席上,袁玫一直给花花夹菜,秀兰很不自在。第二天她又带着秀兰和孩子给她们买衣服。秀兰不要,她就生气了。回到家的时候秀兰说这衣服我不穿,她凭啥给我买衣服呀?茂生说人家是公司老板,关心员工家属呀!秀兰冷笑了一声,说她为什么不给所有的员工家属都买?
    茂生这段时间忙着看房子,公司的事管的少了。袁枚说你最近忙啥呀?茂生说那娘俩刚来,我带她们在公园走走。袁玫说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
    一家人和在陕北时一样,买房的决心很大,长安差不多的楼市都去了,首付差不多都是二到三成,但价钱很贵,让人很难下定决心。首付后每个月会有一千多元的月供,按照茂生的年龄,贷款不能超过二十年。如果贷款二十万,二十年利息就是十多万,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等于说在接下来的二十年时间,他们都得给银行打工,做“房奴”。——房奴就房奴吧,总比人奴强!如果租房二十年,给房东二十多万元,到时候什么也没有。住在里面还天天要看人家的脸色。提前消费也好,等攒够了买房的钱,恐怕他们都老了,那时就是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能享受几天呢?
    主意拿定,茂生便找了几个哥们商量,大家一致支持。于是在一家曾经多次看过的楼盘上下了决心——黄金地段,绝版位置,郊区房子的价格。当机立断后茂生就交了首付,看着已经高出地平线的砖敦分外亲切,想象着一年后的今天就可以住进去,一家人高兴得整夜不合眼。从此,新房的进度,什么时候交工,怎样收拾,什么时候搬过去,搬过去后怎样住,成了他们全家不变的主题。花花成天在纸上给自己布置房子,里面安排了很多小动物,都快成狗窝了!想那明窗静几,有餐厅有书房,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日子就要不远,夫妻俩心里舒服得要命!
    几个月后,开发商说贷款不好办,要求再交30%,否则退还首付,利息不付。看着日渐增高的楼房,茂生心里热乎乎的,因为相对便宜,好多人作为投资,一次性就付了全款,想想贷款多出来的那十多万,茂生一咬牙又交了几万元。过了些时间,房子快成了,开发商又让交款,同前次一样。因为许多人都交了全款,剩下的人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交,没能力抗拒。一年下来,先后已经进去二十多万了,付了80%的房款,楼盘也快要封顶,大家心想这回肯定能够住上新房了。突然有一天,工地被封了,说是非法建筑,准备拍卖。售楼部新换了一拨人,说是所有的房子都要重新出售,以前的开发商是骗子,早已被勒令停工了,弄不好要进班房。人们如梦初醒,疯了似的找那个老板,有的说去政府打官司去了,有说到北京讨说法去了,还有人说他携款外逃,早已没了踪影!
    后来,那些房子陆陆续续都住上了人,但不是他们。朋友天天问他们什么时候搬家,闹腾着要大贺一番,茂生吞吞吐吐说不清楚。袁玫知道此事后很生气,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买房的时候开发商的资质证明你看了吗?五证齐全吗?怎么不动脑筋想一想?
    其实那个老板是无奈的。当初开发那片地方的时候是城中村改造,他奔波三年才办下了手续,花了不少钱,安置拆迁户花了上千万。由于手续不全,银行不给贷款,他只能给业主要。楼快封顶的时候区政府突然调整班子,新班子上任后立即找他的麻烦,一切又得重头开始。有人头脑灵活,马上就钻了这个空子,他被蒙在鼓里,扫地出门了!老板不服,到北京告状去了,几百户业主跟着遭殃!
    茂生说上当受骗的不是我一人,因为房价便宜,位置又好,几年后肯定能升值,许多人作为投资买的都不至一套。他们现在每天也在找那个老板,比我还着急。
    袁玫说茂生呀茂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茂生嘴上不服气,心里其实也很难受。
    由于工作的关系,茂生和袁玫经常在一起,引起了秀兰极大的不满。
    花花已经四岁了,每天在幼儿园,她因此很轻闲,一天除了接孩子就是做饭。茂生经常不回来,两个人的饭不好做,也没信心做。
    秀兰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想在外面打工。茂生不同意。秀兰打工只能做保洁员。或者在饭店后勤上干粗活,每月四、五百元,累得半死。茂生上班忙,孩子没人管生病怎么办?秀兰很固执,说让她试试。花花寄托在幼儿园里了。
    秀兰所在的酒店是个新装修的饭店,还没开业。她们每天都要接受培训,无非是洗菜、打扫卫生方面的知识,听得人都厌烦了。主管是从工人中选出来的,对她们很苛刻,说话毫不留情。秀兰被分配到楼上开荒,每天要处理大面积的油漆污渍,铲刀一点点地铲,几天下来手上都是血泡。茂生说你何苦来着,家里又不缺这几百块钱!秀兰说她愿意,总比呆在家里让人养着强!
    孩子送往了幼儿园,秀兰下班无论再晚都要去那里看她。有时老师不让见,她就守在那里不走。她一去,其他小孩也哭着要妈妈,因此老师是不欢迎她去的。
    酒店的后勤上都是女人,有的年龄比秀兰还大。一块熟悉了便无话不谈。她们知道了茂生的情况,都让秀兰提防自己的老公:“他们以前谈过,现在每天在一起,那个女的一直喜欢他,又没男人,不发生点事情才怪!”
    秀兰早就有这个顾虑。奈何茂生从海滨回来也不容易,离开袁玫,让他做什么?一家人要吃要喝,还准备买房子。袁玫给茂生的待遇一个月顶她干两年!但女人的自尊心还是占了上风,她决定不能让茂生在那里呆下去了,否则有可能失去他!茂生离开后哪怕要饭,两个人一起要,凭借一双手,干啥都行!
    在工友的策划下,一番深思熟虑的盘算,晚上回到家里,她向丈夫摊牌了。
    “茂生,你换家公司吧,我不允许你在袁玫那里干!”
    “为什么?”茂生问。
    “这还要我问吗?你自己心里清楚!”秀兰冷冷地说。
    “公司正在关键时刻,那里离不开我,我不能走。”茂生说。
    “——是袁玫离不开你吧?”秀兰说。
    “什么意思?”茂生说。
    “没什么意思。你要是决定在那里就跟我离婚好了,人家等着你哩!我们娘俩不要你管,饿不死的!”秀兰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出。
    “别动辄就是离婚,拿这个要挟我!”茂生生气了。
    “我不逼你。自己选择吧!要么继续在那里干,要么就不要再回来了!”秀兰说得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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