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旧梦重圆
离婚后茂英和赵磊便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孩子有了父亲,大妈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茂莲却在一次旅游的时候遭遇车祸,留下了尚未成年的两个孩子和仕途正劲的丈夫,英年早逝,在北塬引起很大的震动。
大妈哭得死去活来。
村里的人都去送了花圈。茂莲活着的时候给许多人都办过事。曾经的风云人物在北塬上无人不晓,尽管她已经离开了食堂,大家还没忘记她。
茂生匆匆地赶了回去。
茂莲女婿王杰看见茂生,当街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这个在县工商局当局长的姐夫平日里目空一切,很少跟他说话。虽是亲党家,茂莲一家和茂生家很隔膜,茂生曾经在那里受过冷遇,因此很少来往。正月里王杰跟茂莲来看大妈,很少到茂生家去,去了也是匆匆一转就走。茂生到榆城工作后,茂莲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她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茂莲没上过学,完全靠自学认识一些字。字迹歪歪扭扭,却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意思。她要茂生好好努力,争取干出名堂来,为家里人争气。冲着这封信,茂生对茂莲的看法有所改变。毕竟,他们是一个爷爷奶奶呀!
茂生想扶起王杰,王杰象抽了筋骨的癞皮狗一样瘫在那里,哭得背过了气。口口声声喊着:“——茂生啊,你说我可咋活呀!噢嗬嗬嗬嗬……”一群人边喊着:“王局长节哀!”边蜂拥而上,掺着他往家里走。
茂生心情很沉重,但是没有眼泪。他很想让自己眼睛湿润,于是就想起自己的许多伤心事,眼泪还是没有流下来。
茂莲家的大门口堆满了花圈,长长地排了二百多米。花圈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排场。银色的电光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争娇斗艳。
屋里传来大妈抑扬顿挫的哭声:“——我的好好呀!茂莲我娃呀!——好好咋就不长命哩哎……我咋不死呢?活着还有啥意思嘛……呜呜呜……”
院里是茂莲的灵堂,两个孩子哭得鼻青脸肿,看见茂生来了,又放声嚎了起来。
茂生看见父亲、母亲、茂强夫妇、茂华、茂云都在那里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珠。母亲看见茂生,大声地啜泣起来。
茂生还是没有流泪。
他似乎还是不能相信,那么风风火火、精明能干的一个女人,才四十出头,咋说走就走了?
茂生来到灵堂的后面,揭开尸布,见茂莲平静地躺在那里,脸象一张白纸,没有颜色,也没有任何痛苦。
他突然想起岳母,岳母也是这样平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根,茂生只觉得喉头一阵紧缩,失声喊了一句:“——茂莲姐!”眼泪夺眶而出……
院里哭声一片,此起彼伏。
新上任的副县长来北塬考察,要求全乡所有耕地一律栽种苹果树。一时果苗紧缺,引起许多外地果商的关注。
耕地全部栽树后,以前麦浪滚滚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茂生也不用再回家收麦子了。以前的热闹景象成为记忆里的一道风景,永难再现。
诱人的麦香闻不到了,热闹的打麦场没有了,全村人一下子都吃上商品粮,成“市民”了。新生代的小村民去关中平原,也像当年的知青一样把麦苗当作韭菜了!——这在祖祖辈辈以农耕为生的黄泥村人看来,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大家都默默地接受了。因为种粮和栽树的帐很简单,谁也会算:一亩麦田顶多能打两担多麦子,一担麦子四百斤,每斤麦子交到粮站能卖两角钱,折合人民币一百六十元。一亩麦田需要向队里交机动地钱七十元(人口地除外),耕种、打药、施肥、除草、收割、脱粒等最少几十元/亩,不算人工,一亩麦子卖出去甚至还要倒贴钱!
果树就不同了。如果管理得当,风调雨顺,丰产期的果树每亩可产五千到一万斤,每斤均价两元钱,刨过各种费用,尽落四、五千元是没问题的。这个帐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一夜之间,北塬乡就出现了很多农民大款,年收入在十几万元以上。村村都有人盖起了两、三层的小楼,雕梁画柱,收拾的比城里人还好。
但是这种大款每个村子仅有几户,只是少数人富了起来,大多数村民还是较穷的。
曾经不名一文的农民突然有了几十万元,除了修楼还怎么花?钱成了他们头疼的问题。
银行机制改革后,许多乡镇信用社日子也不好过,每个人都有储蓄任务,完不了就没奖金,于是他们就拿着烟提着酒求助于那些农民朋友——曾经的黄世人成了杨白劳,世事发展得让人完全难以预料了。
黄泥村的繁荣昌盛和茂强的辛勤努力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茂强的果园才刚刚挂果,每年连费用也包不住,但是不影响他成为省级劳模,黄泥村被评为省级文明小康村。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有钱的日子也不安宁。
红兵凭果园爆发后,在公路旁盖起了两层小楼,又花两万元从陕北买了个男孩,被罚了两万元,红兵抱着孩子在村里洋洋得意,毫不在乎。
二胖在砖厂赚钱后就开始满足了。由于经营不善,加之后来机砖竞争激烈,利润菲薄,砖厂效益很不好。二胖于是整天沉迷于打麻将,半年时间输了二十万,把两层小楼也抵给了人家。他果园的树还小,秋娥于是又开始过上了苦日子,家里经常连面也买不回来。
红星发财后,在县城给自己买了套房子,包了个二奶,经常不回来。宝栓死了,没人搭理这些事情,媳妇哭着闹着,跑到县城跟二奶打了一架,被红星打了个半死,要跟她离婚。媳妇死也不离。
茂强依然经常不回家,媳妇已经习以为常,茂强在和不在都无所谓,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跟随一帮年轻媳妇到处赶集,甚至去舞厅跳舞。家里有什么东西就转到娘家去了,茂强回来要打就打,她该乍还乍——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把我怎么样?
最头疼的是一到农闲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打麻将,赌博已成了一种风气,男女老少都能上。
作为省级文明村的村主任,周茂强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