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共渡美好的时光
上海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驿站,我会逗留,但不会停止行走的脚步。对于小凤,我不想始乱终弃,但我知道,我终要离开,离开那个温柔的怀抱。我不是流浪狗,我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还有一根牵连的线,连着我的那个根据地,那儿,就在百里外的苏州。我知道自己不是雄鹰,我的雄心壮志,已被生活的浪花磨掉了棱角;我现在只是一只小小的燕雀,有一个屋檐可以栖身,我就很自得其乐了。
这几天,小凤在照常上班,没在我跟前提起出国的事,也没说要当我情人的话。我能感觉,她在顺着我,她不想说我不喜欢的话,她在尽量让我开心。虽然,我还没把小凤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但这个安置在弄堂里的小家,尽管有点旧,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电和煤气早就普及了,可在这条弄堂里,却还有人家在生煤炉,那烟雾弥漫,熏得人咳嗽和流泪,但我一点也不讨厌。生煤炉的是一位老奶奶,六十多岁了,人很瘦小,满脸皱纹,难得的是她很健康。我想起了去世二十多年的奶奶,她们这一辈,过惯了勤俭节约的生活,就是让她们享受,她们也宁愿放弃的。一个煤炉,一天烧二三个煤球,就足够一家人的洗脸、烧饭、炒菜、泡茶、洗脚了,这样的情景,让我温习到了童年时代的生活。人活着,锦衣玉食,或者粗茶淡饭,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得到了很多物质的享受,但也失去了许多精神的快乐。
早上,小凤依然给我准备好了早餐;中午,她会给我打一个电话,问我在哪儿?吃了什么?想不想她?下午,她下了班后就立即回家,像她在认识我以前一样,搭乘的是公交车。回家后,她会给我一个热烈的拥抱,快乐得像只小鹿。小凤几次要去买菜,说要烧饭给我吃,我谢绝了。我不是不想吃,而是感到自己受之有愧。小凤的青春朝气,感染了我,我觉得自己和她一样,仍然是一个蓬勃的青年,我不应该失去和命运抗争的锐气。小凤没有向我要钱,我也没有给她,我只是带她出去吃饭,顺便给她买一些衣服和首饰。我结过婚,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女人对我的照顾一直没有间断过,然而,我知道,上海并没有我的安身之所,我和小凤之间,充其量是一个插曲而已。
我和小凤从外面吃了晚饭,回来的路上,小凤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这玫瑰还没有开放,枝头只是花苞,就像少女一样让人怜爱。我笑道:“小凤,这玫瑰你准备送给我吗?”小凤展颜一笑,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是买给自己的。”我有点奇怪:“地球人都知道,玫瑰象征爱情,一般是买来送给爱人或者情人的,哪有买来送给自己的?”小凤笑道:“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给自己买束花算什么?你没听说过,还有人自己给自己写情书吗?”我说:“给自己写情书?太夸张了吧?”小凤说道:“这很正常啊,女人大多是自恋的,还有,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没人疼爱,自己疼爱;没人送花,那就送花给自己。”我笑道:“说白了,不就是满足一下虚荣心吗?”小凤笑道:“那可不一样。女人如花,最美的,就是盛开那一季。”
是啊,明知道花开花落,容易让人触景伤情,但还是渴望那盛开的美丽。女人喜欢玫瑰、巧克力、化妆品,就像男人喜欢烟酒茶,那是天生的,不需要理由的。我叩问自己,留在上海,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小凤吗?那我又喜欢小凤什么呢?她的温柔?她的年轻?她的身体?我不知道。小凤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想慰藉她的寂寞?我也不知道。我想,和她随意一点,就会更快乐一点,要是知道太多,防范太多,反而是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和小凤同居的第六天,她早晨起床的时候,我笑着说道:“我住在你家里几天,弄堂里的老阿姨都认识我了,还问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哦?小凤调皮地问道:“那你怎么回答?”我说:“我能怎么回答,当然是如实奉告了。”小凤笑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情人?朋友?还是冒牌亲戚?”我在枕上笑着摇头:“我说,我们是试婚。”“啊?”小凤张大了嘴巴,惊讶地说:“李哥,你真的这么说的?”我说道:“是啊,我还能骗老人家吗?我总不能说是你哥吧?老阿姨住这里几十年了,肯定知道你家的亲戚关系,我要瞎说不是会露陷吗?我要说是你男朋友的话,她也许会去向你的家人通风报信,那你和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要是我告诉她,你金屋藏骄的话,那不是要把老阿姨吓坏吗?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说我们是试婚,是试用期,现在流行的,你猜老阿姨怎么说?”小凤问道:“她说什么了?”我笑道:“老阿姨说,你们哪是试婚?是热昏!”小凤也笑了起来,说道:“阿姨听懂了,她在骂你呢。”
等小凤把牛奶和面包给我放在桌上时,我说道:“小凤,现在才六点多,你上班要七点半,来,你在床上再坐会儿。”小凤点了点头,坐到了床上,我把被子给她盖好脚,说道:“小凤,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小凤低头看我一眼,说道:“那要看你了,你要留下来,我热烈欢迎,你真想走,我也拉不住。”我说:“唐诗三百首里的那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想必你我都明白它的含义,但我们能够在一起共渡美好时光,我是把它看成是我们的缘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无论缘分的长短,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不会忘记的。我是一个恋家的人,苏州就是我的家,上海这里不管多么繁华,我还是决定要离开的,所以,我想问你,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小凤神情有点阴晴变化,她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道:“李哥,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我,但我说实话,的确有点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让我有种安心依靠的感觉,不管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从我担任你的护理工作的那天起,我就没有把你当作是一个病人,一直是把你当成是我的哥哥和朋友,所以你给我买衣服,我愿意接受。有一天你走了,我会哭的,但我不会挽留你,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男人,我不能拥有你,但我会祝福你的……”小凤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她的眼眶,有点潮湿了。我有点感动,也许第一天和她睡在一起,只是源于我的欲望的驱使,但从第二天她给我准备早餐开始,我就暗暗地喜欢她了。小凤的自身条件很好,也没有上海女孩的娇气,让我感觉很舒服。只不过,她比我小了九岁,和她缠绵的时候,我会心生不安,会感觉自己在欺负她。
我说:“不是每一次开花都能够结果的,小凤,请你原谅,我不能陪伴你更长久的时间。不过,上海距离苏州很近,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能见面的。”小凤的脸上已滚下了晶莹的泪,她说:“李哥,我知道你就要走了,真的舍不得你离开我,说真的,和你在一起的短短几天,比我和以前的男朋友在一起三年更美好,我不奢求什么,我很感激,感激上苍把你送到我身边……”我说:“小凤,谢谢你这么说,上海因为有你,让我觉得更美好,充满了温情。”小凤俯下了身子,轻轻地在我的脸上亲吻,一边温柔地说道:“李哥,你放心回苏州吧,你爸爸妈妈一定想你了,你回去后,我也会想你的。”
我是想在上海多呆几天的,但父母亲确实让我尽快回去,他们已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我了,当他们得知我治愈了命根,真是比我还高兴。我没有告诉父母,我在上海治疗期间,结识了一位上海姑娘,交了桃花运。我知道父母虽然支持我交女朋友,但是会反对我乱来的,在他们的眼光里,夫妻间的忠贞不渝,才是天经地义的,随便和人交往,随便和人上床,是极不负责任,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在父母跟前,我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年岁大了,不想让他们的心情,再有什么困扰了,让他们安度晚年,才是我应尽的孝道。
我说:“小凤,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想暂且回苏州了。虽然来日方长,以后也许我们还能见面,但你毕竟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能影响你,不能耽搁你。上次听你说,你想出国,不知考虑得怎么样了?”小凤用舌头舔着我的脸和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摇头。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花。我说:“你如果真的想出国,那么,就去实现这个梦吧,人这一生,就应该有所梦想,相信我会帮助你的。”小凤嗯了一下,说道:“不了,我不想出国了,我觉得你说的对,国外未必更适合我,我那个梦是不切实际的,经过你的开导,我想通了,我就继续我的护理工作,只要健康和快乐,在哪儿?做什么?都是不重要的。”我说道:“为什么要放弃你的梦呢?”小凤笑道:“梦只不过是梦,只有你,才是实实在在的,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我也感到很开心,很幸福。”我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小凤的头颈,和她四目相对,轻轻吻住了她性感的嘴唇,湿热的舌头相互探索着,交织着。正当我有些情热,不安份地想把小凤翻到身下,小凤却用力一把推开了我,理了理衬衫和头发,说道:“不行,我要迟到了,等晚上吧。”
美好的东西,是不能太贪婪的,因为,越是美好的,往往就越是短暂的。就像不远处的海水,潮涨潮落,亘古不变,我们只能在海滩上捡几个美丽的贝壳,要是贪玩,就有可能在海水再次汹涌到脚下的时候,会被无情的淹没。就像床头的那束花,我们看到了它从蓓蕾到绽放的过程,也闻到了它散发的香气,它的灿烂,就在于那个短暂的花期,要是我们等到它完全凋零,等到它花谢叶枯,那我们看到的,会是黑乎乎的东西,它的命运将被扔进垃圾筒,也将破坏了我们原先对它的美好怀念。
小凤走后,我也起床了。喝着依然香热的牛奶,啃着夹心香肠的面包,荡漾在我心里的,就是平凡生活的美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的几十年,能有一次美丽的邂逅,哪怕不是刻骨铭心,也一定可以荡气回肠。我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在我的生命之旅中,遇到了几位让我深深留恋的女人,正是她们,才使我的人生之路,有花有草,不孤单寂寞。
我去了中国银行,信用卡上的两百万治疗专项资金,用去了二十几万,还有很多。我领了五万出来,余下的本来想作为存款和日常开销,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我想回苏州后,重新开个小公司,或者开个店,虽说我有两个店面可以保障基本生活,但一个人要是长期不做事,会变得无聊的,就像一个机器长期闲置不用一样,会生锈的,甚至会报废的。我把五万元塞到了小凤的枕头底下,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把房门钥匙压在了纸条上。我再一次环顾了这几间老房子,这里虽然没有宾馆的房间高档,但是,这里留下了我的美好记忆,留下了我的气味,留下了我和小凤身心交融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