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能干的外交家
第一研究所派出去办事的总务处长王年就比第二研究所那两个小女生能干了许多,这会儿王年正在第一研究所所长廖克兴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他接到任务后便直飞京城,通过关系同易大处长接上了头,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易大马上就要出任局长,是个炙手可热的角色。
王年同他见了三次面。
见第一面时易大很冷淡,还把王年带去的一箱五粮液硬是退了回来,不仅坚决不受礼,还把王年批评了几句。
王年没有完成任务,决不气馁,他打听到了易处长家的住址,便硬着头皮敲了门,准备见第二面。
本以为易大会发火,把他给撵出来,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下面的人到上面的人家里去送礼拉关系,其实是非常屈膝的事情,一个个把尊严都抛开了。不仅得看别人的脸色,还得做好被人赶出门去的准备。一些上面的人总认为这些下面的人都是厚脸皮,其实,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拿自己的脸面于不顾,来受这种窝囊气。王年这回领了廖所长的死命令,让他无论怎样丢脸也要把局里的关节打通,否则,就不要回来见我。王年只能勇往直前,甚至连生死也不顾了,哪里还管脸面。敲过门后,忐忑不安的等待。不料易本人不仅没有发火,还热情地将王年介绍给他的妻子。
见易处长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王年有些受宠若惊,特别是易处长的妻子那么热情,对王年带去的重庆火锅料尤其高兴,说她正准备请一个德国朋友来家吃饭,那德国佬一张口就要吃重庆的火锅,易夫人正愁对付不了,有了这秘密武器这顿饭便可以轻松搞掂,所以显得很兴奋。她又详细地寻问了火锅的做法,总务处长同女主人谈得很投机,自然易处长的态度也就变得很热烈。
都知道成都和重庆都时兴吃火锅,但两地的火锅各有各的讲究。从王年那里易夫人终于搞清了成都火锅和重庆火锅的细微差别,这种差别外地人是根本分辨不出来的。
重庆火锅一律地辣,被叫做爆炸火锅,味浓油重,浮着一层厚厚的牛油,红汤滚滚,显得比较实在,很硬,越是在夏天热得连空气都发烫的季节重庆人越是要吃火锅,吃得大汗淋漓,仿佛洗过澡一般,这是把汗出透的意思。什么东西一旦走到了极至便会反弹,犹如炒股炒到谷底便会反转,重庆的夏天热得气温高达四十多度,这时吃一顿火辣辣的火锅,冲一个澡反会收到奇效,顿时觉得十分惬意,这就是物极必反。
成都的火锅则不同,成都没有重庆热,火锅就要温柔许多。成都人爱玩一玩文化品味,什么事情要注重形式,在火锅的吃法上没有重庆人的粗犷,在调味和菜品上更注意细节。成都人吃的是鸳鸯锅,红汤的辛辣太刺激就在白汤里涮一涮以调和一下冲劲。
重庆人认为成都人太酸,太显派,成都人则认为重庆人太野蛮,太没有品位,两地人就是这样在吃上也要较劲。
王年以侃火锅入手,试图跟女主人套近乎。他自称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在成都生活过许多年,现在又在南城工作,所以对成渝两地和南方都十分熟悉。有比较才会出真知,从吃上可以看出一个地域的文化特性,在这一点上王年觉得自己是有心得的。
易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对这个南城来的客人颇有好感。加上王年仪表堂堂,是下面的人却有上面人的风度,不卑不亢,火候老到,这最让易夫人称赞。
女人对体面的男人容易产生幻觉,女人看男人先看发型,再看皮鞋,偏偏王年在这一头一尾上打整得都很干净。发型是刚梳理过的,皮鞋也是名牌,贼亮贼亮,这两个部位鲜活起来就使王年整个人光彩照人。相反,易处长因为居家在屋,头发没有梳理,又穿了一双拖鞋,尽管他的休闲装是很贵的名牌,也并没有把人显出精神,反倒显得拖沓和懒散。这鲜明的对比更使易夫人加倍地喜欢王年。
等到第三次见面是易处长请南城来的总务处长吃烤鸭,总务处长十分激动,尽管吃完饭是王年结的账,但他认为易处长看得起他,给他的礼遇极高,京城人都有首都式的优越感,喜欢居高临下,把京城之外所有地方来的人全看成“下面人”,这回上面的人请下面的人吃烤鸭,下面的人又有求于他,自然下面的人想感恩戴德,山呼万岁了。从级别上说两个人都是处长,但一个是上面的处长,一个是下面的处长,这就是天壤之别。上面的人哪怕是一个办事员对于下面的人来说也是京官,下面的人也要取仰视的角度,这在心理上已有了巨大的区别。
吃饭是小事,但通过吃饭在席上王年把老局长南江这次南下的所有事项都弄了个大概清楚。中国人喜欢在饭桌子上解决问题,许多看起来几乎无法解决的事情只需一端起酒杯就可以搞掂,所以,只要一个人有了一点权力光是应酬吃饭就可以把你吃死,当权者要想保持血糖、血压、血脂正常非常不易,所以,有人把这些指标的高低作为衡量一个人是不是贪官的标志。性格贪婪的人却能保持血液指标的正常简直就是奇迹和天方夜谭。
在这一点上易处长也不例外,过去他当穷学生时常常吃了上半月没有下半月,为了节约那几张可怜的饭票他绞尽脑汁,但那时不会有任何人请他吃饭,现在他当了一个处长,并有望升任局长,手中大权在握,每天请他吃饭的人牵群打浪,拒绝都拒绝不完。能够把他请上饭桌一方面说明请客的人身份显赫,手段高明,另一方面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荣誉。
易处长每天要吃一大把药,但血脂仍然居高不下,这很使他头痛。易处长自认为自己还不是一个贪官,而那些腆着孕妇般大肚子的同僚被各种营养过剩的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这很使易处长后怕。
在饭桌上王年拿出了他的礼品,是一张超市的代金卡,卡上有一万元的金额,易大经常见局里的同事在超市里疯狂购物,见什么拿什么,仿佛那些昂贵的东西根本不要钱,而他陪夫人逛商场都蹑手蹑脚,东西要反复比较,很心痛钱,当时他就感叹,对夫人说别人怎么买起东西来不像我们这么小气,有些人在局里不过是个小办事员,收入比他们还少,但出手比他们大方,这是为什么?夫人当时就开导他说在这里消费的人有几个是用自己的工资,都是持卡消费,这些卡都是下面的人进贡的。
当时易处长还不相信,见王年把卡递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把手缩回去,有些不敢接,王年只好用眼睛看着易夫人,夫人意味深长地说这不好吧,我们老易可是清廉得很呢。当然,一张卡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现金,只是我们老易要保持自己的清白之身呵。
王年赶紧说这只是为了让你们在逛超市时可以买一点防暑降温的饮料。
王年又拿出一张国画,说这是我们南城一位著名画家的作品,这幅画拍卖起价也是二十万,但这是非卖品,你们放心,这画家的儿子是我的中学同学,还是同桌,所以我去向他老爸求画一分钱也没有花。
王年显出十分诚恳的表情说我拿这样东西实在没有什么用,本人又不懂画,放在家里又怕生霉虫蛀,糟蹋了艺术品,所以拿来保存在易处长家里,一方面可以使名人字画有一个好的保存处,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不成敬意。
王年说得易处长夫妇心花怒放,东西自然也就笑纳。
王年根据易处长提供的情况也订了老局长乘坐的同一趟车,甚至就坐在老局长的包厢隔壁,王年从没有直接跟局里的人打过交道,谁也不认识他,所以他这次进京工作起来就十分方便。
本来以为任务可以圆满完成,不料在路上突然冒出两个第二研究所的美女,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幸亏临下车时风云突变,否则,王年险些失手。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跟在老局长后面,一路跟踪,几次都差点把目标跟丢,幸亏他还机灵,终于跟到老局长的酒店,看着他们订了房间,又打电话让单位的两个年轻人来接班,这才回去向廖所长报告。
听了王年的汇报,廖所长连声说好,他拍一拍总务处长的肩,说你要是在当年的陪都重庆肯定把中统和军统的那些饭桶给涮了。
王年本来在一县城供职,任一乡镇企业的办公室主任,廖所长下乡偶然发现了这一人才,就毅然决然地把他当成人才引进,又委以重任。当时在单位里掀起了大波,都认为这人憨痴痴的,文凭不高,才华也不出众,受到如此待遇,是廖所长的亲戚无疑,或者是救命恩人,反正不会没有原因,不然一家大型的研究所还要去乡下找人才,凭什么?王年倒是对廖所长感恩戴德,他心里清楚自己同廖没有一点瓜葛,廖确实是赏识自己,所以他发誓要对得起廖的栽培。
对于别人的置疑廖所长不置可否,笑一笑,这就更加增添了问题的神秘性。甚至有人给上面写过匿名信,检举廖任人唯亲,上面还来调查过。当发现廖并没有这些举动后反而对他的人品更加器重。世上为什么伯乐难找,就因为伯乐慧眼独到,更重要的是伯乐不怕压力。
这一回总务处长王年就充分地发挥了才能,没有他的情报廖所长将束手无策。一个人有时候会救一个单位,一个英雄有时候也可以救一个国家,这种先例实在太多。
廖克兴本人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他最得意的就是“认人”,他确实会网罗各种人才,从学者到总务处长,甚至连他家的小保姆也比别人家的能干。他的保姆是他从劳务市场上找来的,他一眼就看中了她,他夫人白如意却执意再挑一挑,选保姆不能只在劳务市场门口一晃就做出决定,要进去多看看,他夫人说别人家选保姆百里挑一,就这样还上当受骗,干了一个星期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卷劫一空。找保姆不能这么草率,而且廖克兴找的这一个小保姆长得太丑,很影响人的心情,一回家就见这么丑的一个女子在眼前晃,这很破坏人的情绪。
廖克兴却认定了她,说这一个就是整个劳务市场最好的了,没人要她是因为那些人不识货。果然,这丫头能干能吃苦,又忠心,人虽然丑点,但安全系数更高,更能让妻子放心,更不容易让廖克兴产生想法。
廖克兴知道自己有这种毛病,一见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要忍不住犯错误,他不愿把这种错误犯在家里。廖克兴处事有一个原则,绝不在家里和办公室里闹出什么事来,最危险的事情要让它离自己最远,远交近攻,这在先秦时期就是最有效的外交策略,而且经过千锤百炼证明是最经典的理论。为人和外交其实在许多方面是相通的。让危险在你身边发生等于自掘坟墓。危险离你越远你越有安全系数。搞女人要在最隐密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可以在公开常葫标榜的事情。所以,他在憋得难受之时宁肯到乡下去放一炮,完事后付钱走人,弄得人不知鬼不觉,绝不给自己留下后患。
何况丑丫头让人一见就恶心,不要说调情,连看她一眼也要勇气,廖克兴索性把她当成做家务的机器人,只要她做家务的程序不乱根本不正眼瞧她。
之所以雇这个丑丫头回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节食!
廖克兴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胃口大开,就忍不住要干几杯,但丑女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不仅没有胃口,也没有了呆在家里的兴趣。廖克兴有糖尿病,吃多了饮食对控制血糖不利,不爱呆在家里逼着他出门去乱逛,走路是控制血糖最好的方法。原来家里请了一个丑保姆还有这么多的好处,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反之,请一个靓妞回来不仅老婆跟防贼似的把你盯着,自己又海吃滥饮,赖在家里不出门,对身体也没有好处。
廖克兴会认人,对自己的判断力十分满意。两个研究所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争的是人才!廖克兴对王年说他们第二研究所也太缺乏人才,才把两个女子也开掘出来去担纲那么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把事情给办砸了。
这时电话打过来,说第一研究所那边的老专家已中风住院抢救,廖克兴立即有了主意。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天赐良机。他让总务处长王年布置下去,让全所的所有职工,不管是认识或不认识老专家的人,只要有一点借口都要去看望关心老专家的病情,声势要大,要川流不息,如果医院挡驾不进病房在外面望一望也行,要多送营养品和鲜花,他甚至让王年去批发一些鲜花回来供人们领用。这种事冠冕堂皇,谁也无法反对。
王年唯唯喏喏的去办,但并不明白廖克兴的用意。
廖克兴回到家看电视,看到某某重要人士正在住院,许多的重要人士蜂拥而至前去看望,搞得医院无所适从,病员的家属也意见很大,在电视里呼吁人们不要再前往医院去打扰病人,廖克兴就十分得意地对夫人白如意说了自己的计划。白如意笑骂一句:
“你恶不恶呀?这是趁人之危。”
廖克兴反问:“难道去看望病人也有什么不对吗?”
白如意正色道:“你呀,是想把声势造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第二研究所那边的王牌倒了!真是用心良苦。”
听白如意这么一说廖克兴嘿嘿地笑起来,感叹这真是知夫莫如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