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意外

    一个丝绸服装展览会在上海举行，期间有个论坛，DAVY带我参加了。
    我接替SAM的工作后，参加这种展览会、那种洽谈会的机会多了，但是在上海以外的城市举办的展会如需要坐飞机去我从不参加，我对DAVY说我晕机坐不了飞机。我不敢拿着假身份证买机票，万一查出来了惹一身麻烦，性命难保。好在DAVY对我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并不勉强，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有些个性而已。
    展览会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来客，南方的、北方的，买丝绸的、卖丝绸的，总之与丝绸有关的客商来了不少，论坛开得很热闹。举办方还把相关行业协会的大人物以及一些权威人士请来发言讲话，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
    我坐在台下，对那些空洞的发言并不怎么感兴趣，坐得很无聊。DAVY倒是爱听台上的人高谈阔论、胡说八道，上面坐的是权威人士，一言九鼎，不可不信一点。
    正听得无聊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什么，我在上海，一时回不去，你让小王先看看……”
    虽然他的声音不高，但我听得很清楚，这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有点低沉，有点沙哑，有点磁性，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猛然回头，循声望去——
    看到那个男人的一刹那，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那是一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眉毛，那鼻子，那嘴唇。我突然觉得世界变得安静无比了，我只听到了我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心跳在加剧，越来越急促，我没法控制它的速度，它肆意地疯狂地急速地跳动着。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他在我面前倒下去了，看到了他痛苦的眼神，看到了他倒下的身体，看到了腥红的鲜血……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难道，难道他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明明……
    他是人还是鬼……
    就在这时，男人也看到了我，他就坐在我斜后面的一个座位上，我们的距离不超过一米，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反弹起来，他睁大眼睛盯着我，像看到了外星人，震惊写满了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小雯！”他脱口而出，叫出了我的名字。
    千真万确！是他，正是周子芹＃蝴居然没有死！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欲望，然而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我喘不过气来，几欲窒息，我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茫然。
    “是你吗，小雯？”周子芹提高了声音，他直直地盯着我。
    我清醒过来，站起身，赶紧向外跑去。
    “小雯！小雯！”周子芹的声音追了上来。
    我不理会他，一个劲地跑，跑出了会议厅，跑出了大厅，我想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我不想见到他，再也不想见到他。
    “小雯！”周子芹的声音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终于抓住了我。
    我看着他，身体僵硬。
    “你为什么要跑，你还在恨我？”周子芹盯着我，眼中充满了询问。
    我不说话。
    “我都差点命丧黄泉了，你还没解气吗？”
    我瞟了眼他的胸部，没说话。
    “小雯，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尽管他为能够再次见到我感到庆幸，可我并不想再见到他，我希望一生一世永远都不要再到他。
    “小雯，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找你，我非常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心里一酸，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却浮着笑，笑得有些苦，有些凄凉。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你怎么没，没事？”
    “我命大，没死成。多亏你手下留情，刀子偏了一点，所以保住了小命。”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没有死，那就当我死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秦雯了。”
    “不管你怎样对我，在我心中你仍然是我刚认识的秦雯。”
    我一听，有些恼怒，说道：“我怎么对你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一直爱着你。”
    “好笑，听起来冠冕堂皇，我想没人能够承受得起你的那种爱。”
    “小雯，你误解我了，我真的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的，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好吗？”周子芹解释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我们之间已经完了，没什么可谈的了。”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不再爱我了？”
    “是的。”
    “但我爱你，我会和她离婚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已经给了你半年时间，给了你许多次机会了。”
    “你再给我半年，我一定会离掉。”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你是个骗子。”
    “我不是欺骗你，我是善意的隐瞒，我是因为太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了。”
    “所以你就不择手段？”
    “那是迫不得已的事，我并不是有意伤害你，我只想好好爱你。”
    “有这样的爱吗，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死心吧，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小雯，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你对我的怨恨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爱你疼你照顾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似乎充满了无限爱意。他知道我渴望一个男人这样爱我，所以他在过去的日子里扮演了这样的角色，他把我当成一个小女人宠爱着，然而当这个小女人要离开他时，他就失去了理智，他的爱变得疯狂，变得可怕，他变成了一个魔鬼。
    “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爱我的话，就请高抬贵手，给我自由，让我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至于你离不离得了婚，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你是知道的，你害我不浅。”
    “小雯，我真的不是有心伤害你，你相信我，我会补偿你的。”
    “你用什么补偿，你补偿不了。”
    “我用我的一生补偿你，够不够？”
    “不够，永远都不够！”我瞪着他，眼睛胀痛得想流泪，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泪。
    “小雯，你忘了我们以前是那么的相爱，那些日子多么开心多么幸福，难道你真的能够忘得掉，你真的舍得我，我们不能静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吗？”
    “没那个必要了，此一时，彼一时，因缘变了，你明白吗？”
    “因缘变了？”
    “是的。”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爱我了，你不可能说变就变。”
    “你爱信不信，总之，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可能没有关系，我的胸口还留着你给我的伤呢。”
    他只看到了我给他的伤痕，我的心里何尝没有他留给我的伤痕。我不知道，为什么相爱的人一旦反目，都会给对方留下伤痕，爱，撕掉美丽的面具后，竟是如此残酷，血淋淋。
    “你也给我留下了伤，所以我们互不相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小雯，你变了，你以前说话不带刺，没这么伤人，现在怎么这样了，这不是你。”
    “什么都会变的，我说过了，我不再是你刚认识的那个秦雯。”
    “但是我仍然爱你。”
    “那随你的便吧，我不想奉陪，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脸色苍白，一丝绝望出现在他脸上，他沉黙了一会，说道：“你真不想回到我身边？”
    “是的。”
    “你不怕我起诉你故意杀人。”
    “无所谓，你要真想起诉就起诉吧，不过你非要那样做的话，我也可以起诉你。”
    他一愣，显然他没有意识到我也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他迟疑了一会，说道：“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对不对？”
    我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掺杂了一丝痛苦，“小雯，你不能这样绝情。”
    我沉黙不语，当时一刀扎进去，就已经了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爱和恨。
    他垂下了头，我看到了他的憔悴，他老了，我曾经爱过的男人，老了，老得不堪一击。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多说无益，只令人伤感，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转过身去，只见DAVY站我身后不远处，我一愣，DAVY向我走了过来。
    周子芹抬起头，盯着我和DAVY，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我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我不想解释，我和DAVY离开了展览中心。
    周子芹没有追上来，也许他明白了，追上来也无济于事，因缘变了，留是留不住的。
    我坐在DAVY车里，思绪如麻，乱成一片，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