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斩首
果然隔壁的老汉说的没错,那日狱卒端上了六大盘好肉,外加一壹烧酒。我知道我就要在今天被斩首了。狱卒满满地给我倒了一碗洒,对我说:“兄弟,干了吧;干了,好上路。”我于是端起了黑瓷大碗,可是第一口我就被呛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说,我第一次喝酒,所以呛到了。他毫不在意。老汉告诉我进来行酒的可是见多识广的人,是不是好汉,都不要把面子丢到这里。可惜我今天偏偏在他面前丢了面子。我说,我只吃几块肉吧?他也没有反对,我便吃了起来,多日不吃肉了,滋味真是不错。
囚车已经准备好了,我被架上了囚车,一路向菜市口进发。路上人山人海,大家都来争取能看上我一眼。于是,我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让他们看个清楚。议论之声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一个说:“这个比昨日砍的那几个要英俊一些,也年轻。”那个说:“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一定还没娶老婆,这么个俊模样的孩子死了,可怪可怜的。”又有人说:“不杀不行呀,他可是放走了大盗神朱的人。还打死了两个朝廷的武官,哪有不杀的道理。”还有个把话接过去说:“有理?朝迁还管有理无理,这年头有理无理照样砍头。”
我想,如果我不是去砍头就好了。官也不是像我这样出行吗?不过围观的人没有这么多,议论的人没有这么大声音,坐的车没有这么破,走得没有这么急促罢了;他们一样可以有这么多的卫兵,他们的卫兵一样可以这么凶,他们一样可以傲视四方,他们一样担心掉了脑袋。
不到一个时辰,我被拉到了菜市口。这真是个昏庸的皇帝:只想着震慑犯罪,也不想一想在这个地方杀人多么影响周围居民的胃口。但是,没有办法,他是皇帝,他喜欢在哪就在哪好了。我走下囚车,东面监斩台上已经坐满了人,监斩官竟然是刑部尚书阚对;我大吃一惊。一般杀人有个四五品的官员监斩已经不错了,我也不过一个草民,怎么搞了这么大的规模。斩我的地方也搭起了个台子,不会也是临时搭建的吧?我隔壁的老汉可没有给我说这些。
我刚走上行刑台,四周的群众就潮水般地向我涌来,三层拿长枪的兵丁都挡不住。我心想:死的又不是你们,你们跟着着什么急呀?行刑台上四个刽子手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怀里抱着鬼头大刀,站立在台面的四个角上,中间是行刑的刽子手,也捧着鬼头大刀。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我是躺着被行刑的。我平躺在一个木架台上,一个刑枷一样的东西卡在了我的脖子上。这时群众又是一阵子疯拥。监斩台上我的罪状也已经念完了,监斩官向下扔出了令签子。我身边的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向我的颈部猛砍下来。
一刀下来,我脖子只是一道白痕。刽子手用手用力搓了搓我的脖子,弄得我很不舒服。当他确信我的脖子里没有裹着厚厚的毛皮后,他再次举起了鬼头刀,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向我的脖子砍下来。这次他可吃了大亏了:只听当啷一声,鬼头刀被震落在了地上,刽子手两个虎口破裂,疼得蹲在了地上。
阚对飞身上了行刑台,面对一脸平静的我。怔了一下,随即命令道:“拉回去!赶快拉回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收场了。围观的看客们个个奔命,嘴里不时大叫:“来鬼了,来鬼了。”兵丁只是怯于军令,不得不跟着囚车跑,他们此时已经没有人敢看我了。我就像天神一样,驱赶着一群毛兽直奔天牢而去。我知道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后背竖起的寒毛。阚对紧随着车子,他倒没有什么惊慌之意。我觉得他很正常,也许其余的人都疯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单间,隔壁的老汉见我回来就去离我最远的一个旮旯里念佛去了。我看到他身子不住地在抖动。叫他他也不应声;狱卒也都看不到影子了:整个大牢一片死寂。离我稍远些的囚犯也只敢偷看我一眼,就把头藏到怀里,生怕我射伤了他们的眼睛。我成了比太阳还要刺眼的东西了。
没有办法,所有人都躲避我;我也只好打起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