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失街亭问斩
一大早,小菲把家里人全都打发到妹妹小梅家去了,坐在门口直瞅了湖水发怔。这块地,她是仗了中平的那一层关系,走遍了几个山头挑出来的,倚山傍水,山上已开始落叶,这里仍是苍翠欲滴。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辰,门外传来一阵喇叭声。
小菲抹了一下头发,跑出来迎接客人,抬头见是张强,周兰和王汝成,脸堆了笑容,上前拉了拉手,说:“哎哟,一晃这多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眼睛却直瞅山路那一边。
王汝成锁好车门,开玩笑道:“叶秘书,不用盼,他从水路上来。”
小菲心一烫,脸一阵热,嘴里说:“我哪是看他,怕你们不小心带了尾巴。”
王汝成脸阴下来,说:“没有,我在城里转了三圈,才拐进你这里。”
张强又回到往日白面书生的装扮,只是头上戴了一个鸭舌帽,不伦不类,说:“叶秘书,想我张强混栽了不说,没想到把老领导搞得好难堪,牡丹也给不见了,我真是浑球。”
周兰心里在只有张强,男人要了她十万元,在离婚协议签了字,了结了这桩心事儿,解除了自己与张强长厢厮守的后顾之忧。
所以,她拿下他光头上的帽子,嘴巴笑到耳根,说:“嘻嘻,你本来就是个球……”
张强拉下脸,骂道:“就是你这骚害人精惹出的祸,你还有脸在这里卖弄狐鬼神妖的。等一会市长来了,跟老子好好把嘴巴贴上封条。”
这女人贱命,被男人一痛骂,硬是变了个样,收起了风情,乖乖儿退至一旁。
小菲过意不去,忙拉过周兰,说:“周姐,不让你笑话,今日个图清静,把做饭的人都打发到了一边,还得你替我主刀的。”
周兰白了张强一眼,说:“拿刀掌勺是我的手艺,只要你不担心毒死你们的市长。”
小菲说:“什么市长不市长,进了咱家门,就是一家人,直呼他的名字,才不会把他生分。”
一副主妇的样子,说出嘴里的话,也是家庭妇女的话。
王汝成见了,说:“既是这样,我露一手老家的三蒸,他准爱吃。”
小菲笑开了花,说:“是呀是呀!成天吃那玩意不嫌腻,天生的农民贱坯子!”
话里神情里注满了表明了爱和情。
四人一动手,洗菜切菜都顺当了,只等中平来了就可以点火烧锅。王汝成见时间还早,说是要打牌,当了个副局长,官不大,人家还得向我看齐,从此很少挨那玩了。今日是自家人,杀一通家麻雀,也好止这双手痒。
小菲本是不爱玩的人,见他说得可怜兮兮,就说:“行,混个时间。”
上了桌,小菲把压了好久的一句说出口:“既是都忙,怎么想起今日要聚会?”
王汝成心不在焉说:“我猜得出,他是痛失街亭,挥泪宰马谡,先替我作一番工作。”
小菲这才明白中平说我来了就知道的含意,就说:“再是失了街亭,也不能出卖朋友呀?”
王汝成仍是极认真地摸牌打牌,手却是一抖抖:“我知道他的阴招儿,也叫大手笔,一个星期不见他出面,我想他是在温酿大动作。若是这样,我愿意做菜板的肉。”
小菲说:“会给你一个处分吗?”
王汝成说:“那教育不了人,要来就来厉害一点,带翻的。”
小菲说:“什么处分还带出翻江倒海的?”
王汝成说:“这没有犯法,只是托人情,走后门。何况强强是被人打成了内伤。充其量给我记过处分。但要杀一儆百,开除我的公职,我心甘情愿。”
小菲说:“以后怎么办?”
王汝成把麻将一推,说:“不打了。他这大的企业,还不给我一口饭吃!”
小菲这才看出他的思想是在长时间的斗争,认真打牌也是装出来的,就说:“你看我也是犯糊涂,三零的职,任你挑。”
一直没做声的张强说:“王哥,我没有往深处想,你这份意气,我也不是孬种,进去再蹲一年,还增长了我的‘学历’哩。”
王汝成说:“你照说不会回去。若是扮猪吃虎,你需要再进去,风声一完后,自然会有个说法。”
张强说:“我心里有底了。只是你,为了我落到这般下场,我好于心不安。”
王汝成站起身,说:“是兄弟怎么能说这话呢?我这一生,该是倒霉。与他中学一场,为他创大业,做点牺牲,有什么该与不该的。”
王汝成低下头装佯拍打裤脚的灰尘,一手抹去了眼角边的泪水。
临到中午,门口才响起游轮的马达声,他们争相跑了出来。
中平从游轮上跳了下来,一个踉跄,让最前面的小菲拉住了,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菲拥了他,说:“早知派得上用场,我应该修一个小码头的。”
中平没有搭腔,四周瞅了瞅,说:“这地方山青水秀,真有几分桃花源的风歆,等我退了休,就住这儿,闭门写回忆录。”
小菲嘴一撇,说:“不用长子开矮子的心。百花园有多美,人更美。谁不晓得,我们是被人挪到这里落难的!”
要是往日,他早就骂她哪来这多的屁话,今日心情一好,就与王汝成开心说:“在对河岸,我就听到麻牌声,估计你的瘾又发了。对不对,王局长?”
小菲说:“恰恰错了,今日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压根没摸那玩意儿。”
“这说明王局长有进步,洁身自律。”中平手搭在张强的肩上,眼睛却看着周兰说,“我说谈判代表,天下那么多酷猛男人你不要,还非得像当年美国大兵和中国志愿军那样,在板门店坐下来谈判,甚至兴师动众"劫牢",为他一介书生值不值?”
周兰乜了张强一眼,说:“你……那女人,她们……图你长相了?”
中平哈哈笑:“说得好,不愧是‘代表’!但有一条,她们知道我有一日总是要当市长的。”
周兰说:“我也知道,他日后还会坐牢,所以我要去‘劫牢’!”
中平说:“可惜拍马屁拍到大腿上……”
小菲见说到不愉快上面了,对周兰说:“你们快去点火做饭,工程上的事儿,我要先给他汇报汇报。”就把他往房里推。
他俩人进了卧室,小菲搂了他的脖子,长吻了他。
中平点了下她鼻子,说:“就这样汇报你的工程?”也让她吻了,也十分投入。
啃了之后,小菲说:“出去办正事吧,这样不好!”
中平这才坐了下来,说:“这个词用得好!什么正事?”
小菲就坐在他怀里,把王汝成和张强表的态细说了,中平只觉得眼角发热,叹了一声:好兄弟们,谁叫我去做一个jī巴市长的!用力盖在菲嘴唇上。
小菲明知他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心里虽是委曲,挣脱嘴巴,温柔说:“等会吃饭,什么话都不谈,只喝酒。我知道你中午是不喝酒的,但今天你要破例。”
中平窝在沙发里不动,任由她擦拭嘴巴上的口红残汁,说:“我知道了。在三零工作的事儿,汝成先不要上班,休息几个月再说。”
小菲说:“我知道的,另外,玫玫的妈妈在上海,财产还没移交过来,我和玫玫最好是去一趟,那里也是惹祸的根源。”
中平一听坐直了腰,问:“怎么啦?”
小菲说:“看你大惊小怪。我只凭第六感觉。”
中平放下心:“学电脑的都是这德行,神经过敏!康梅那边有牡丹的消息?”
小菲说:“有一点,只是知道她在澳洲,但不在墨尔本。”
中平说:“要她快一点,企业重组进入如火如潮,需要大量的血液啊!”
小菲说:“即使找到了她,还得你这系铃人去解呀!”
中平说:“人家是樊梨花呗,三拜九磕也得请她出山呵!”
小菲收拾一番,同他来到餐厅。
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碗筷酒杯。小菲把中平安顿坐下,进到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说,鸭多不生蛋,三个厨师掌勺,砸了这桌好菜的。周兰说,他们二个打下手,作不了主,也自然坏不了事。说罢,就把他们推了出来。
几个人坐下来,菜也跟着上了桌。
王汝成拿起酒瓶,给自己和张强倒了,对中平说:“你就不喝了,怕下午要开会。”酒瓶还捏在手里。
中平拿起杯子就往他瓶口里凑,说:“再有活动,二杯酒是不能不喝的。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早知道市长不好当,当初就不应该往里钻套的。”
张强已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脸抹了前几年在排档一起喝酒的神态,说:“这话说差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一次,我好坏是上了电视,还……”
王汝成截祝蝴的话,说:“迂腐。我当了几天副局长,知道是怎么当上的。但我明白这样一个理儿,一个人若像一个冷血动物,国事,家事不关心,缺乏应有的事业心和工作热情,那么他天资再聪明,于社会的进步,于时弊的匡正,有何用场?”
小菲说:“你们都是捧了他在玩。我倒是记起刘邦,他原是个市井无赖,游手好闲,不事桑麻,吃喝玩乐,惹人生厌,把他爸气得要死……”
中平说:“你干脆把我说成不可救药,免得你挖空心机多用几个词组。”
小菲说:“可这不可救药的人,竟吃错药当了皇帝,对他爸说,你嫌我不好好过日子,置家业,现在你看了,我这家业置得大不大?那副无赖嘴脸,宛然犹在。但也有人捧他,说他是怀有大志,不拘小节。所以,今天只喝酒,既不论事,也不论人。怕是缺了酒兴,你们可以划个拳什么的。”
中平不能喝酒,也不会划拳,好久没见这种场合,就兴致勃勃地瞧他俩喝酒。
张强他俩不懂文学,却只知道酒,就把与酒有关联的诗句背得瓜滚烂熟的。
张强说:“划就划,我说京都相国寺佛印和尚提的‘酒色财气’,你对不了下一首,罚三杯;对出来了,我喝三杯。”
“酒色财气四堵墙,
人人都往墙里藏。
谁能跳出墙垛外,
不活百岁寿也长。”
王汝成想也不想,吟道:“我来对苏东坡的,
饮酒不醉最为高,
见色不迷是英豪。
世财不义切莫取,
和气忍让气自消。
“你小兄弟这诗提醒的好,把我心中的气全给消了。来,咱俩一同干三杯的。”
两人真的干了三杯。
小菲兴趣也上来,说:“后来,宋神宗和王安石一同来到这庙里,看到这二首诗,觉得有新意,神宗就要王安石和一绝。王安石稍加思忖,出口成章,把蛮忌讳的"酒色财气",与国民生计联系起来,添上了积极向上的色彩。若是我说出来了,你俩不喝?”张强说:“喝,三杯,但你也要陪一杯的。”
小菲说了一声好,道:
“世上无酒不成礼,
人间无色路人稀。
民为富财为发奋,
国有朝气方生机。”
“来,喝!”就干了一杯,脸蓦地红了。
王汝成喝了三杯,脸也放下了刚来那阵的阴沉,忘形地:“王安石是推行新法有独倒的宰相,宋神宗听了也喝彩,并也吟了一绝。今日刘中平不是皇上,却也是W市的父母官,你说出来,我俩喝三杯,该承担的,我们也会来承担。”
中平听得泪水汪汪的,心想到底是哥们兄弟的“气”啊!就吟道:
“酒助礼乐社稷康,
色有生灵重常纲。
财足粮丰国家盛,
气凝大宋如朝阳。”
“我一市之长,没带好头,愧对市民!”
抓起小菲的杯子,仰杯抽干,愣在那里不吱声了。
王汝成俩人又连喝了三杯,自顾往杯里斟酒。
小菲小声劝道:“今日还要与记者见面,最好保持清醒的头脑。”
王汝成说:“这点算什么?决不影响情绪。强强,我们一句一句对。我先来:少喝酒,多吃菜--”
张强说:“别人敬酒耍无赖--”
王汝成说:“捻不够的站起来--”
张强说:“吃不完的往家里带。”
两人异口同声:“当代领导干部的形象!”
他们在旁边吆喝,中平听了不再闷气,却增加另外的感受,仿佛是在一起交流切搓,不知不觉激发灵感,撞出火花。
这时,桌底下一手烫手握祝蝴的手,一颤颤的。
桌上的那二个,舌头也在打颤的。
一个说: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了胃,
喝得单位没经费,
喝得哥们背靠背。”
仿佛是说公费吃喝,却又指他们今日的瓜葛。
另一个话儿没有说出口,就先笑了起来:“嘻嘻嘻,
七级工,
八级工,
不如裤带松一松。”
一个说:“不说工人,就算是国务院颁有补贴的特级教授专家,都赶不上"无裤带工程"!再听我的,
“先生付小费太累,
不上手白白浪费,
小姐量钱应付爱,
我劝你老婆实惠。”
一个说:
“铁打的衙门狮子官,
送了金钱催着办,
送了美女主动办,
无钱无女靠边站。”
另一个说:“这是说办事难,再送你们执法人员一句:
“大盖帽,两头翘,
吃了原告吃被告,
兜里揣着避孕套。”
另一个说:“戴大盖帽现在太多了,十三种行业都兴戴,谁知谁说谁?”
“十三顶大盖帽,
四只金钱豹,
都撕一顶破草帽。”
一个说:
“三菜一汤,采购跑光;四菜一汤,生意泡汤;五菜一汤,莫慌、莫慌;六菜一汤,商量、商量;七菜一汤,可以协商;八菜一汤,成交有望;九菜一汤,尽力帮忙;十菜一汤,合同盖章……”
中平听得胸涌澎湃,欲要发作,却被桌下的纤手一带,顺势就站起来,听小菲说,我们去外边转一转,就离开餐厅,要小菲快催游艇开过来,说,曼曼还等着采访他们的。
直到中平登上了游艇,小菲望着他远远消失的背影,心中涌进了无法向人可吐的苦涩,泪水夺眶而出。要做市长的精神恋人,除了要拥有与他匹配的灵犀和气质,还得拥有一颗忍耐寂寞的心,还有抚平寂寞的精神力量。
就在当天的晚上,司马曼的《市长卷进了丑闻吗?》专题片在黄金时间播放了,强调市长的态度与张强被放出来的时间差,就是用直升飞机也来不急。当然,这件事与市长的企业有关,该怎办的就怎么办。
接下来的新闻里,播放了市公安局的决定,开除当事人王汝成副局长的公职。采访当事人王汝成对处理的态度,王汝成很激动,说,处分是重了点,矫枉过正,谁叫我先碰上市长的枪口上?
接下来开辟“高效倡廉“专题,哇,公布了市委九个常委、市府各司长以上干部,十几个控股公司总经理,上任后的公费开支、写条子办事的次数。
这里面自然是中平,纪委书记和欧阳琛最少。
记者访问了中平,说,你只有一项公费开支,宴席比例也不少。他答,兄弟省市,友好国家等同身份的客人访问W市,你说我要不要请?记者说,要!只是……里面含有没有,如打完麻将吃宵夜的发票?中平笑了,说,没有。我女儿是开餐馆的,你说她会收老爸的钱吗?记者问,为什么没有其它开支。中平说,我拿了高薪,就得自己掏。记者说,是不是你特有钱,不多计较?中平说,也不一定,我很少出办公室。记者说,若是出门,汽油费可以报。中平说,若是这样,你们准得叫我刘扒皮,抠门市长!
之后,又公布了五个副局以上干部受贿的案情。
翌日,这些内容全部出现在大报小报上。
市民高兴,学生高兴了,拉了横幅走出校门,上面写着,市长支持你,打场持久战!
崔永恒闻讯赶来,说:“喜事闷在心里。要真是支持市长,就当缩头乌龟,回去!”
学生说:“我们只在马路边游一会儿。”
崔永恒说:“马路也是路,有人走。你们都窝在这里,不怕人家骂好狗不挡路。”
就这种带话把子的工作,学生认了,只把那横幅挂在马路边上。
可还是有人不高兴,包括在常委里,说,你刘中平要搞,我们会支持,只是你一点面子都不留,何况还是快到普选人大、政协委员的刀刃之际。
就这样在心里头,或多或少与中平结了积怨。
中平等这场运动稳定后,向常委请了七天的私假,说要到新加坡看一看亲家,就带了标妹同雯霖去了新加坡,三天后,同标妹飞往悉尼,在维多利亚省的一个海湾公寓村找到了牡丹。
牡丹也不争气,一愣愣见到他,为他贮了一心海的幽怨,为他蓄了一心海的委屈,一下子迸作温婉而缱绻,也不在乎旁边的标妹,就立即投进他的怀里,嘤嘤哭起来,说:“你再不来,我就带上老霍尔飞回W市的。”
中平戏谑她:“说你也不值钱,我是作好三请樊梨花的准备,结果一跪还没弯下腰,你就交械了。”
牡丹说:“是不值钱,是该被你骂的,怎么样?”就硬拉他去游泳。
中平说:“W市在救火,迅速等外资增加活力,现在哪还有闲心?”
牡丹说:“这几乎是南半球的边缘了,既然我引起的丑闻已洗清了,干脆把脏身子在纯净的海水里再清一清。”
中平依言,说:“标妹你去不去?”
标妹说:“好事在身,沾不得水。”只好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却不得不被这有史以来,未经任何人为破坏的大自然所折服:
完好古老的植被,茂盛的森林,自然倒下的粗大树干,自然形成的巨石矗立在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的海边。
中平他们钻进海水里,见牡丹就褪掉了三点服,忙瞅了四周,说:“你胆子大,不怕鲨鱼嘴,就不怕人给哨上的?”
牡丹说:“你当是中国,这儿男男女女常洗裸浴的,何况晚霞都褪下了,要看也只是个白影子。”就过来褪他的三角裤。
中平也让她褪了,说:“真不要脸,眼睛一眨,母鸡变鸭。”
牡丹说:“猪发了情。”就搂了他脖子,又腿缠了他的腰,硬给套进去了。
中平说:“你猴急也不认场合,水里脏,受……得了?”
牡丹随着海浪拍打,一动一动的,累嘘嘘说:“反正是屙不了孩子,再脏也不怕坏到哪里去,起码比她们有创意,多玩了一项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