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走访下岗工
周兰回到家就四处打听牡丹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牡丹现在澳洲。她只好去找中平,被市府门口当兵的拦住,问,找哪个部门。她说,不是找“门”,而是找市长大人。当兵的问她的姓名,是哪个部门的。她说了名字,又说我没有什么“门”,是他的……姨妹。当兵的说,你等一等,就进了岗亭,一会出来说,对不起,市长的秘书说,市长的爱人不姓周,也不认识叫周兰的,不愿意见你。她说,不姓周姓什么?当兵的说,不是我想保密,而是我不知道。
周兰没有法子,只好问了市府总机,回到了家里,躲在房里打起电话来。
电话通了,总机也给她转了,接电话却是女秘书,问了姓名,说:“你就是刚才冒充他姨妹的……那女人?”
周兰说:“我是他小时候的朋友,那阵儿都还光个屁股玩过哩!行行好,我找他有急事。”
女秘书说:“你等一等。”就没有声音了,一会儿秘书又说,“周小姐,你又骗了我。市长说根本不认识你,他那阵家里穷的叮当响,更没有一起光个屁股的女朋友。”断了线。
财兰仍然没有法子,只好又打总机给转了进去,沙哑了嗓子说:“我是来投诉的,要当面给市长反映。”
女秘书说:“你等一等。”
周兰等了一会,听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兴奋不已说:“刘市长,我是张强的‘大娘’。”
怕贵人多忘事,只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可电话里说:“我是市政府信访接待办,什么大娘大娘的,请直接报姓名,我也是一大把年纪,还听你什么爹的娘的?”
周兰兰一时怔住了,下意识地:“报告政府,我叫周兰……娴。”
电话里说:“说慢一点,你把我们政府当管犯人的?名字也怪怪的,‘都难寻’?”
周兰换回嗓子,大声又报了假名,准备假戏真作:“我是一区向阳村的住户,要求政府做主。我们那块地要给外国人做租界……”
电话里:“你听谁说要做租界?”
周兰说:“电视台成天在讲,高鼻子成天一拨拨看地,还会有假?”
电话里说:“叫一条街,不是租界。”
周兰说:“都一样,租界顺口,好记。我们要求政府不能卖这块地……”
电话里说:“土地是国家的……”
周兰不让电话里说下去,胡搅蛮缠说:“是国家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住在上面生儿育女,我们要捍卫,搞不好我们就上街游行!”
电话里骂了一句:“疯老婆子,去去!”挂了线。
挂了电话的人陡地想起来了,这向阳村是出了名的“抗议村”,除八九年“六、四”那年没来市政府静坐外,几乎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示威活动,联想公安局也给特殊部门打个招呼,就一电话打到市公安局值班室,说了向阳村有一周兰娴的老大娘要游行的事儿,末了特强调,你们要有所警惕,格外注意他们的动向。
再说周兰放下电话,心里有气,这时候有点事找上门,你他妈的总让人拦住入不了门。没想一想你当付处长不对劲儿的那阵儿,心一烦,总不是这些难兄难弟们安排活动的?你没有醉,人家就醉了,你没有钱,人家塞钱让你玩牌儿,只是那时不玩女人,没有替你去拉皮条。
想着想着,周兰就无聊,只有拿电视来出气。一拧开电视,她心突然一动,看市里的午间新闻,说不准能够见到他,看那杂种养的,人头狗面的。
周兰就换了市电视台频道,哎,还真灵,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却看见了牡丹,还有一对老僧尼,心里的气儿渐渐消失了,不觉同情起这一对老年人来,以前对自己屙不出孩子还心慌,若要生出这般不屑之徒,还不如不屙的好。最终还是让她心静了,因为里面像故事片一样,那一对老僧尼有了一个大结局,儿媳妇在城里买了一套房,把他们接了回去,这儿媳妇好面熟,中平的儿子瑞杉过十岁,她们兴许在一起吃过饭。
有了牡丹的公司,她就跑到斜对门口的公用电话亭里,要了本电话薄查三零的总机,不用吹灰之力,查出了三零公司地址和总机号码,她乐颠颠回到屋里间,接通电话,总机转秘书,秘书问了姓名,听里面一阵乐曲声后,就听到了牡丹的声音:“兰兰,一晃好几年不见了,你该不是进了牢房?”
周兰也高兴了,说:“我只在这里面住了三天,可我那老公还在里面。”
牡丹本是用这话比如形容好几年没见面,听她一说,真吓了一跳,忙说:“你先择重要的说。”
周兰管它什么重要不重要,只要是她见到了的,都一一说了。
牡丹说:“我知道了,这事不要去烦他当市长,我替你搞掂。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我到时再跟你联系。”
二天过去了,牡丹那边连一个屁响声都没有回。
周兰只好再往里面打,秘书不是说总经理不在,就是总经理在听电话。她心里就火了,想你那阵儿在大排档,不是我家强强往你档里拉客,你有今天有这光景?我今日找你,你比姓刘的还好一点,来了个温柔的一刀,切得不痛不痒,既不深却又入了骨缝。
这当儿,几个“村代表”虎了脸进来,说:“周村长,谈地谈嘣了,还建面积只能按实际的给,有困难的户,可以适当增加,用市场价购买。”
另一个说:“我们想好了,准备玩我们的‘专利’,请市长面对面的谈!”
“这办法好!”周兰眼睛一亮,手往大腿一拍,“不过,我先替你们打招呼,市长是我的老朋友,你们不要让他太为难,去了就听我的。”
“村代表”说:“哎呀我的周姐,你不要拿我们开这玩笑,我们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你抬这大的菩萨压我们?”
周兰没说什么,硬是翻出几张中平和张强他们的照片,那时的中平比电视里的市长要瘦。
“村代表”这一下相信了,说:“你杂种还是一条阴黑鱼!既是这样,我们就换一种方式,你不用打头阵,免得你夹了尾巴不好做人。”
周兰狡黠说:“还是去好,我想把强强换出来。”
“村代表”说:“这方法好,一石双雕。”
另一个说:“好是好,就怕这事闹大。”
周兰说:“闹大是什么意思?”
这人说:“全市在重新组合工厂,正在这风口浪头上,把失业的人都请到市府来了,责任就大了。”
一提到责任,周兰心里有点怵了,想了一会,说:“有了,要不我问问‘小鬼子’经理。”
这人眨巴着眼睛,仿佛在问,这“小鬼子经理”又是何方神仙?
周兰没有回答他,打通了电话,听了好一阵,没有人接听,只好垂头丧气捏了电话,说:“‘小鬼子经理’是刘市长的同事,刘市长当年挂职锻炼,就是在H公司当副经理,与‘小鬼子经理’同一个办公室,也是我们家张强的上级。所以,我找他咨询一下,我们这样做,会不会犯天条呵?扫兴,没有找到他的人。”
这时一旁的“村代表”不耐烦了,说:“周村长进了三天仓,胆子缩到腰子疙瘩角了。”
请将不如激将。
周兰底气一下足了,把电话一撂,定了板:“这一次集中三、五百人,全是大娘爷门上的,手里的标语,只写与向阳村土地相关的话。对,就这样定了,下午就开始!”
一年前,“小鬼子”胡文总算如愿以偿,靠熬年头当上了H公司的总经理,虽说心里平衡了怀才不遇的不平,可自己却背上了三个当副总所体会不出来的沉重包袱:企业负债一亿大几千万,连二级企业在内的九百多号人的饭瓢子,还有一年六千万美元的创汇任务。共产党的官毕竟还是好当,只要不装进腰包,吃点喝点,有能力多干一点,上下都能说得过去。所以一年下来,当年不亏,工资有发的,奖金还说得过去,加上老婆病逝又娶了三十岁、蛮漂亮的新太太,自己对日子是中意的,用他爱挂在嘴边上的话说,我要求不高,只要锅里有煮的,胯里有拄的,中意!
后听说中平发迹了,他在公司里家里都这样显嘴皮,说,我和他是铁哥们,“小鬼子”的绰号就是他跟我起的,我还不了解他?土财主,貌不惊人,相不出众,除了几个钱,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点好狗屎运气,认识了两个半拉屁股的女人,加半个中国人。听话的人听多了,知道一半是竹叶,另一半是兰萍。中平当了市长,他的调子没有变,词却是换了,说不看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夜之间来了猫屎运。那年初八他承包的公司开业,我说,你是裤子挎下一点,胆子比谁都大。将来个,要嘛高官显爵,要嘛进大狱,果然被我言中,云青直上,还兼了上头的衔。上头是什么地方?那是垂直W市、制造影响力的地方,也像写校旱那一般,打下伏笔,日后他有大把调进中央的机会……
于是这一天,他给中平打了电话,说,我是“小鬼子”,想请你“花经理”到家里坐一坐,只要你敢搓,我还叫上二个牌友来陪一陪。
中平说:“搓是敢搓,只是怕没有时间。这样吧,你在家做好饭,我十一点钟赶过来。”
“小鬼子”放下电话,淡淡地对新太太说:“看不出,这哥们够味,还不是那种跛子的屁股,把自己翘得高高在上。他一听到我的声音,说来我这里看一看。他是天天离不开肉鱼,喜欢吃三糕,还有‘一三五’的酒。”
那新太太却是嘴巴角扯到了耳朵根,话声变了腔,说:“我这就去买,就怕买回来人家不来。”
“小鬼子”说:“就是他做了联合国的秘书长,我发了话,他也得听的。”
中平放下电话,就给玫瑰在电话里说,我要去看我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你也去看一看,顺便带点礼物来。玫瑰在那边说,我都约好人谈微利房的,一定要带我去替你撑面子?中平“嘿嘿”两声,说,你也不看一看你的脸盘,也不瞅一瞅你的身段!你跟着我走动,都是你祖上几辈子的荣幸,你还腰里挂一把称杆,自称自!玫瑰说,那我天天要享受这几辈子的荣幸,你说话不算话是小爬爬!
中平这才倒出了主题。说:“只是……今天想听一听企业重组的最可靠的意见,好多职工都住一层楼。若是有必要,把……司马曼也叫上。”
玫瑰说:“既是私访,怎么把她也捎上了的?”
中平说:“她去比一大群记者哄拥而上要好,她以你妹妹的身份去,拿了小型摄相机,只是说拍的好玩。但我们真正的意图,是要直接听一听群众真实的呼声,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玫瑰笑了说:“我来接你,你呀,哪是当她作我妹妹,是你想让她做你的半拉屁股。”不等他回音,就挂了线。
两个靓女一进“小鬼子”的家,顿时棚壁生辉。
“小鬼子”没有把中平当市长,眼瞟了二女一眼,嘴里说:“不看我长得比你好,福份就差你一大截。有时,我还沾沾自喜,旧桃换新符,没有想到你真是上了‘新台阶’,更是一层楼!”
这里面有一个小插曲。在有一年九百人参加的全体职工大会上,中平在讲话中说了一句话,“我们要百倍地努力,力争在新的一年上一个新台阶”。因为他的话含有D市腔,结果被“小鬼子”一渲染,这句话就变了味,成了“一年上一个‘新太太’”。
中平佯装没有听懂,替他们作了介绍,打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由衷地:“我是服了你,无论到哪里,你都能打扮像个‘小鬼子’,一尘不染,总是在闪光。我邋遢,不可比。”
“小鬼子”说:“那不叫邋遢,那叫风度,你是金子,永久在闪光,这是你的本性。不过,也迷茫过几天的……”
中平“嘿嘿”说:“经你一提醒,强强和桥桥怎么没有来?”
“小鬼子”这才说了张强进了监禁的事儿,末尾说:“桥桥混得不错,也是靠银行贷款起家的,但手中没有实体呀!自从被海兰那骚女精挫了一折后,他成熟多了,他姐夫艾青帮了不少忙。”
中平无心提起,却引来了心里一悲一喜,在自己迷茫茫然那段日子里,强强是他的解闷人,虽说自那以后学会了酒和牌,但他们几个人,有患难之交呵。
中平就问:“强强关在哪里?玫玫你代我去看一看他。”
“小鬼子”没有等玫瑰回话,说:“不用了,我昨日下午在仓里见过他,听说有人在替他办保外就医,今日下午就回家。”
中平吃了一惊,下意识问:“谁还有这般的能耐?”
“小鬼子”说:“谁呀?还不是你那排档相好……‘扶我上楼梯’,嘿嘿!”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女人,忙把话儿吞回了肚里,又讪讪说,“我去看一看厨房。”离开客厅。
玫瑰一听,心里一半酸,一半是做给旁边的人看,就揪了耳朵,说:“你又哪儿冒出个相好的?”
中平瞅着厨房,低声说:“快放手。他说的是牡丹,最初,她在那儿做老板!”
玫瑰这才住了手,不知说给谁听的:“这还差不多!”
中平故意揉了揉耳朵,对司马曼说:“我不知你对欧阳怎么样。她对我,中东人!”
司马曼说:“中东人?”
中平说:“是呀,动不动就动手,讲武力!”
司马曼开心一笑,却说:“打是亲,爱是骂。我在家从不使用。”
中平说:“那你是使用更高明的了,吊男人的胃,拴住男人的心,玫玫,跟人家学一学,看人家是怎样做丈夫的心理医生。”
玫瑰说:“那玩意对人家有用,对你,不过是过期粮票。美国人历来颐指气使惯,到处骂骂咧咧,看起来是可爱,倒叫人讨嫌。中东人对付你,管用!”岂知中平的心思。
原来他听说牡丹在帮张强保外就医,心里却是感激的,既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插手,人情里自然落了他的名下。有司马曼在场,只好用打情骂俏掩饰下去。
哪知司马曼见他们如此快活,心凉了,欲走到窗下,不愿看玫瑰风情万般,却被中平叫住,把叫她来的目的说了一番,她心里这才好受起来。
“小鬼子”腰系了围兜,手拿锅铲,出来问,是不是可以吃了。平时家里过年过节,他是掌勺人。中平说,就这副模样,咱俩聊个天。
小鬼子说:“边吃边聊,再回到那几年的情形,不分你我。”
中平说:“饭是要吃的。但要缓一会,我还想请你陪我,去看一看职工家里,不要让他们戳我背脊骨,说我人模狗样了,眼光只晓得朝上看。”
“小鬼子”说:“也好!你还是老毛病,三教九流都合得来,我是这德性,靠熬年头爬了个县团级。你也是这副德性,成了火箭式人物,人比人,气死人!”
中平说:“咱俩的德性差不多,但多少有区别,你容易满足,只要小天地闪光就行了。就说手里锅铲,为什么不请个保姆?一个月才二百多元,还不够麻将桌上一个七小对的点炮钱……”
“小鬼子”说:“这话是从我口里说的,原是说你写篇万把字的文章,还是得了奖的论文,才一百二十元。你记性好!”
中平说:“请个钟点工,替你省下不少时间,用在工作上。就说这外经委撤消,外贸实体按行业重组,你是其中一份子,你要动脑筋,拿点子呀!”
“我知道我的缺点,不思进取!”“小鬼子”见司马曼开始录相,忙解下围兜,放下锅铲,索性讲个够,“怎么进取法?你们一朝君子一朝臣,同一个做法,下面老百姓懂什么呵?他们只说,社会主义,羞羞答答的资本主义,模模糊糊的封建主义。看看……”
中平说:“我们是在一个错误的年代来认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一下子要人们来正确分清两种主义的真面目,有时间问题,也有感情问题。还是现实一点好,你说市里企业重组怎么样?”
“小鬼子”说:“好啊!站在我这个角度,起码解决了我背上和脖子的负担问题。”
中平说:“背上的包袱,脖子上的钳子?”
“小鬼子”说:“对,欠银行一亿七,固定资产才千把万,现有篇文章说牟其中是骗子,我是最大的骗子,按比例我比他大,不同的是他属民营,我是国营。我要养活包括退休工在内的一千二百人,还要创汇六千万美元,银行停贷了,我总不能光着屁股去创汇呀!这一次农林控股总公司解决了这个问题,轻了我的包袱。脖上的钳子是指收购价,工贸结合,叫了这多年,都是纸上谈兵,尤其是市场经济以来,外贸难做,原因就是厂家的价格报得上了天,离了谱,外商的价格还是老样子,算来算去,最后只有不做。而重组后,用股份把厂家与外贸结合起来了,盈亏都是共同的,比行政干预好!”
中平说:“职工是怎么看的?”
“小鬼子”站起来:“那得请你市长深入到他们中去,喏,我陪你去。”
中平也依言跟往外走,问:“下岗的多不多?”
“小鬼子”说:“多,凡只要认真一次,被拉下的就多,起顶梁柱的仍只占20%。”
中平说:“下岗工是怎么安置的?”
“小鬼子”说:“外贸已形成传统,单向选择,只有职工炒老板,没有老板炒职工,这与生产实体不一样,经过培训,仍可以上岗,这个经营部不要我,那个部总会要我的。萝卜走了坑还在。”
接连跑了二、三家住户,到哪里都是意想不到的惊喜,都说通了天的老领导,还把我往心里记,几个晚上难得睡着觉。有的说,快点给我们照张合影,真是到了有难处的那一天,凭这张照片兴许能办成事。
司马曼一边摄影一边说:“一张照片能办什么事?”
这人说:“不瞒你市长的姨妹说,最苦的是我们平民百姓,招生、转干、调动、升学、看病配药、办执照、买车票、打官司,连生孩子都要靠走后门,才能得到准生证。我们一没权,二没钱,哪能托的起关系?开得了后门,哪拿得起钱办事?这是社会的公害!……”
说得中平一言不发,只抽烟的,想起牡丹为强强保外就医,脸一阵阵发热。
最后来到下属企业裘皮厂职工的宿舍,一位顾盼生姿有几分风韵的少妇先是一愣,后忘情抓住中平的胳臂,差点要和他贴在了一起,那种自然随便的动作,没有达到那一层种关系,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是绝非做得出来的。
那少妇似乎忘了其它人在场,丢下他,进去端茶上烟,围着他转动,忙完了才坐下来说:“六、七年没有见面,跟电视里一个样的。记得那一年清理上上下下的库存,你带队,我随从。当时我请你多次去跳舞,你说不会,就没有去。现在想起来,拥有的好东西,何须收藏,不是不懂得谦虚,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说到这里她打住了,仿佛在她眼神间包藏着很多很多的经历。
中平不敢看她,只说:“你莫明其妙说些什么呵?”
那少妇说:“说什么你还不懂吗?正如钻石就耀目刺眼一样,那闪烁光芒总让旁人妒忌。与其说这是我意料中,不如说这是每个女人喜欢钻石的真正原因……”
中平有点窘迫,喝茶掩饰说:“嘿嘿,说说厂里的事?”
那少妇说:“有啥说图?现都给合资了,人员裁下了一半,仍旧不景气。”
中平说:“什么原因?”
少妇说:“市场推不动。国内,穿不起,国外,人家在保护野生动物,只要是在街上见到穿裘皮服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用剪刀给剪掉,所以谁还敢穿,谁还敢来买?”
中平说:“下来的人怎么办?”
少妇说:“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德行,他们都是那阵建厂压土地压进来农民工,说的好听一点,智商不高,说白了是些半转,二百五,除了干力气的活,啥都不会。”
中平说:“也不能总闲在家里?”
少妇说:“这是个老大难问题,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失业、没工作的问题。你把他放在残疾人学会里,他还嫌侮辱了他什么似的。”
中平说:“怎么生活?”
少妇说:“吃软饭,靠老婆养。就说我那位,那时我图他口袋里有本城市户口,跳出农村跟了他,结了婚才知道,他连上床的事都不会,只会打婆娘,你看--”抡起袖子,胳臂红黑一块块的。
中平不敢看,问:“要是没有婆娘的,那又怎么样生活?”
少妇说:“小偷小摸,大法犯不上,哪里的电线被割了,下水道的盖子没了,准是他们干的。派出所见了都头疼。”
中平说:“这样的人有多少?”
少妇说:“不多,才四十二个。”
中平心里沉重了,这些人还特喜欢凑热闹,打抱负不平。
玫瑰忙拉起他,挽了他就往外走,说:“谢你了!”
少妇慌了,说:“怎么这快要走的,在我这儿吃饭啦!”
玫瑰说:“市长下午要开会,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少妇这才看清还有旁人的,说:“啊,你是他夫人呢!真嫩,拧得出水。”就要送下楼。
还是“小鬼子”说,你不用忙乎,吃了饭要上班的,她才眼巴巴地目送一伙人下了楼。
在饭桌上,中平也不理玫瑰在身上怎么捏他,沉思了好久,才对“小鬼子”说:“我特许你办个进出口报关公司,地点就在海关,怎么样?”
“小鬼子”一听,眼里直闪光:“好呀!放开所有的企业做进出口,这个报关公司就大有用场了。”
中平说:“替我把这四十二个人全部消化,哪怕是叫他们成天洗砖头都行!”
“小鬼子”说:“当市长还有这副好心肠!”
中平说:“这是稳定社会的隐患,特别是这阵儿,我怕搅了大局……”
中平的话没说完,玫瑰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是一个很好听的手机铃声,蓝天,白云,温馨,惬意,让人一下就想到了春天原野的广阔和温暖。
可玫瑰没有听完两句话,手里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可怜僵在脸上,眉毛皱了起来,表情很滑稽。“快走吧,黄鼠狼专择病鸡子咬!”
中平被她像逮小偷般的往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