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次停职后
清晨。卧室兼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来,响了一遍又一遍。
正在刮胡子的刘中平刚张口要喊秘书时,突然想到秘书已经回了家,他一边自嘲自己使用惯了秘书,一边拿起省政府直通电话,忙不迭迭说:“你好!我是刘中平。”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脆脆的声音。她说:“刘副省长,我是秘书处的小王呵!”
小王?刘中平记不清这小王是什么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就含糊地说:“你好,王……秘书!你有事吗?”
王秘书的语气很公文,像报天气预似的。“接北京通知,今天有一个联合巡视组,要在深圳与你见面,请你……”
北京?联合巡视组?中平感到太突然,也顾不了王秘书想说一些什么,截然说:“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吐气很重,有几分气喘。
王秘书说:“今天上午九点半,就在您四零集团的小会议室。”
中平说:“谢谢你,王秘书!再见……”
王秘书却不想说再见,她忙说:“刘副省长,你别挂电话,我还有话儿跟您说哩。”
中平好生意外,说:“通知中还有其它内容吗?”
王秘书说:“通知内容没有了。只是我看见您很紧张,我……”
中平嗓子堵住了似的,愕然说:“你……能看见我紧张吗?”
他的桌子上有好几套电话,都是聆视听型的,的确可以从显示屏幕上能看清对方的神态与表情。唯独与省政府的电话是普通型的,只能凭听,这王秘书真够秘书的,居然能看出自己刚才瞬间的失态与紧张。
“我是从声音中听出了您有一点儿的紧张。”王秘书声音不再那么刻板了,有了几分活泛。“其实,只是我听到了小道消息,想说给您听,与公事无关。”
中平说:“哦?你听到了什么?”
王秘书说:“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可惜,您到省政府兼职才不到一年……”
可惜,才不到一年,这是什么话?中平心里又沉重了,却又不想让对方看出紧张,只好屏住气息,说:“你听到了什么,我要调离G省吗?”
王秘书说:“您要有思想准备,可能比调离还要糟糕。”声音有些颤动。
这无疑是一击重槌,中平反而平静了。他皱起了眉头,语气缓和了一点,尽量平和地说:“小王呵,我可要批评你了,你这是犯自由主义……”
王秘书抢过了话头,截然说:“刘副省长,你千万别用这官腔,我之所以多说了几句话通知之外的话儿,完全不是因为您要走了,而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就像大腕节目主持人司马曼,也是我的青春偶像那样。”
真新鲜,吃官饭的居然有了追星族。中平好笑,心情不再糟糕了。他说:“可你要明白,我只是政府公务员,不是什么主持人腕星。”
王秘书热烈地说:“可是,在政府大院,至少在我心中,您不像公务员,更不像省长,所以您才拥有追星族!……再见,祝您好运!”率先挂了线。
不像省长,似禅,是褒还是贬,中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也许这姑娘说得对,自己不像省长,就很快要离开副省长这个岗位。
他自嘲地放下电话,心也随之开朗了,肯定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但问题不是很大。因为要是自身有很大的问题,就不会由秘书“公事公办”了,说不准此刻早已被“突然袭击”给人间蒸发了!若是没有问题,也不会出现秘书姑娘“公事公办”之后的一番提醒。因为正常的调动,都是一免接一任,秘书姑娘的提醒,绝对不包括另有所“任”的成份。自从走上了一定级别的位置,自己好像与外界隔绝,听不到什么传闻之类的话儿。好心的姑娘一席话,就当是小道消息,它往往是无风不起浪,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
九时半,中平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一下子愣住了,室内只坐了二个人,一个是X将军,另一个是将军的秘书。不是说整整一个巡视组吗?怎么是一个人,还是与他有着很深渊源的大恩人?
X将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从容站起来,冷冷地说:“请坐。”
没有握手,也没有寒暄,中平老实地坐了下来,问:“还要等其它人吗?”话出口也含了雪,很冰冷,然而心中很复杂,有七分忐忑不安,揣摩自己的前景是不是乐观,有三分侥幸,眼前的将军,不仅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幸运神。这是第三次与他正式谈话,前二次召见,中平非常幸运,幸运得事后一个劲掐自己的肉,生怕自己是在做梦。而今天会是这样吗?
X将军没有回答中平,一只手将烟送至唇间,另一只手稍稍抬了抬,将军秘书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中平面前。
反宾为主。中平身子未动,用食指和中指在茶几上点了点,用深圳的礼数表示了谢意。“笃笃”的手指声之后,室内一阵死寂,青烟和茶雾氤氲在三人之间,雾气背后的眼眸平如一泊静水,让对方实在难以猜透彼此的心思。
第一次召见,那时中平与X将军不同一条线,别误会,“线”不是路线的“线”,什么改革什么保守;也不是派性的“性”,哪个是哪个的人。这里说的线,就是将军把中平从军营之外,收到了麾下。
他第一次见到X将军的时候,就被将军的形象所折服:他是那种只须穿军衣而不用戴军衔和领章的军人,年纪六十开外,严谨而又宽厚,坚定而又谦逊的容貌,像在指挥千军万马。可X将军只指挥了他一个,要他辞了公职,成了个体户,每年上交承包费一百万,他虽然意外,但他乐意接受了。当然,X将军给了他唯一的包装,香港“单程”护照,准香港公民,让他往返二岸三地,这也是他乐意接受的主要原因。也许是命运中的安排,他在香港见到了下乡时的“小芳”,及他与“小芳”的结晶雯霖,通过“小芳”的遗产,及用遗产生下来的铜子,他成了一个拥有净资产十几亿的资本家。
第二次召见,X将军给了他“公私”一担挑。公,要他将中南地区军工企业集中管理,组建国有四零投资管理有限股份公司;私,不放弃他私有的三零集团。他几乎吓懵了,普中国之下,能公私兼营的,只有中央级领导的公子荣什么的,公,把个只有二亿多资产的香港中信,急剧膨胀到四百多亿;而私,靠父亲三十年代的纺织股份,急剧增加到四十多亿。相比之下,人家毕竟是在香港,可自己,虽然是香港公民了,可一个资本家,而且还兼有刘文彩那样的大地主,在大陆就任相当于省军级领导,这意味着中国将发生了什么?显然,中国的干部体制不能用“世界接轨”一词来衡量,但是,起码说明在任用干部的观念在悄然变化,只要你符合干部使用条件,富翁也能从政那样,富翁照样也能成为无产阶级的高级干部。之前,他只听过不少高干子弟当省军级领导的传闻,可人家是工薪族,手中毕竟没有巨额资产,是人民的公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人们在改变这样一个看法,在商品经济时代,究竟是穷人还是富人对人类社会所承担的责任更大,无疑是后者,后者也能成为人民的公仆……
“刘中平同志,你在想什么呢?”X将军率先打破室内的寂静。他脸绷得如弦,不容中平回答,问,“你转入了地方政府快一年了吧?”话儿似雾,又似云。
中平说:“是,快一年了!”扮傻,眨巴着眼睛,想窥视雾和云之外的东西。
X将军说:“四零集团的职务好像还兼着吧?”
中平说:“是,还兼着!”
X将军说:“可反映你意见的却不少。”
中平说:“是,意见不少!”
X将军说:“有关你的人民来信重达十几公斤。”
中平说:“是,十几公斤!”
X将军说:“反映最多的,说你……活一流氓。”
这是突然袭击,他一时猝防不及,先“嘿嘿”干笑几声,后不卑不亢问:“生活还是政治?”
与聪明人对话,话不必说得太完整,有时还耍点小心机,因为言外之意往往比已说出来的内容更丰富,也更动人心魄。
X将军却回避了,眼睛瞅向窗外,说:“所以,我正式带队,春节后由组织部,监察部,中纪委,总一部,审计署组成的巡视组,正式对四零集团、你私人的三零集团进行审计。你还能不能复出,复出干什么,都取决于对二个集团的结论。”
这就是今天谈话的全部。也许有了那个姑娘的事先点拨,中平心里没有很大波动,眼睛跟随将军的视线看过去,香港与大陆的分界线,尽收眼底,铁丝网那边,青山绿葱,难得见到一个人影,铁丝网这边,却是车水马龙。
中平放下了几分心,有组织部门参加,起码表明,上头这一次巡视,那十几公斤对他不利的来信,不是冲他的“腐败”,即便是,那又怎么样,与那些“贫农官员”相比,与那些“五九干部”相比,自己压根就没有贪欲,也用不着去贪。前不久,《现代画报》引用了荣什么公子的一段话,我已协助香港中信把资产从二亿五增加差不多二百五十亿,我为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的资产翻一翻,翻几番?但我有一条界线:应该是国家的钱,就属于国家,我不赚。
那么今天这个巡视组,也许是检验自己,是不是公私不分了。
突然,一阵汽笛鸣声猝响,长鸣不断。
X将军顿时脸上灰白,喃喃说:“在我记忆中,近来好像没有死……什么重要国家领导人?”
中平却笑了,说:“你误会了,这不是汽笛致哀,这是通往香港的货柜车在胡闹,有时心烦的很。”
原来,来往香港的大货柜车,进出海关稍稍慢一点,心齐整的司机,就把喇叭一齐摁响。乍听的人,还真有些误会哩。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楼底下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X将军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他,他连忙解释说,这一带好多办公的和住户,一听到这汽笛声就心烦,一个个缩在窗帘后面,使劲往货柜车上扔空啤酒瓶子。
中间闹了一出插曲,并没有打消中平有话要问的念头,他说:“您还有……什么要对我宣布的?”本想用上“双规”两个字,可迟疑了一下,含糊问了一声。
X将军说:“向我扔啤酒瓶了?!”直视着他。
他撇开头,眨了眨眼睛,尽可能不去接触上司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光,存心装傻到底。
他俩的谈话很麻利,前后不到五分钟。随后就是程序般的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会议,X将军简单宣布:暂时停止刘中平同志在四零集团的一切职务,集团的工作由第二副总经理主持。
会上没有人解释,也没有人讲话,更不需要什么表态。一分钟之后,眼看会议就要结束了,中平眼睛转了一下,问主持会议的X将军:“对不起,我有一个问题,能问吗?”
坐在他一旁的常务副总经理廖长青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多嘴,因为在众人眼里,既有五分存心装傻,也有五分不服的挑战。在廖长青看来,他可能是在打抱不平,既然总经理停了职,为什么主持四零集团日常工作的,一下越过了常务副总经理,由第二副总经理来接替,就仅仅因为廖长青是他点将过来的亲信吗,还是他与廖长青有什么猫腻?
果然,X将军略有意外,稍有犹豫,说:“要是我,连问都不要问!”
但是,中平还是说了。“春节前要走访亏损企业,我还能继续吗?”
廖长青松了一口气,赶紧对几分懵懂的X将军说:“事情是这样的,党委作了布置,对发不出工资的工厂,党委成员要深入下去,做好安抚工作。”
X将军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刘中平眼中第一次看到的笑容。“既然党委有了安排,而且这也是一件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好事,刘中平同志当然可以……站后一班岗!”
中平刚回到办公室,百思不得其解,尽管这中间闹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小插曲,可无论怎么说,这是对自己不太吉祥的明显信号。人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可家业大了,有时鞭长莫及,问题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自己始终没有这一份底气呵……
正想着,W市那边来了电话,是聆视听电话。
电话显示屏幕的脸孔还在渐现中,可说电话的声音却先响起来了。“哎呀我的妈,三零的账号全部都贴上了封签,贴封签的人,一个个不是警察,却比警察脸还要难看。”
说电话的是三零集团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特别助理白玫瑰。她是哈尔滨人,“哎呀我的妈”是那边人的口头禅。她本是一个国字号的名模,却不知为了什么,来三零公司一呆好几年,一直在麾下的模特队任队长,默默无闻。还是亏了中平首任秘书叶小菲的引荐,在中平的老婆竹叶身患癌症晚期,才在九个月前拢近了中平,做了中平私营企业的第五任秘书,但名字有些不同,总经理特别助理。竹叶逝世不久,公司没有再设总经理,她接任了三零集团的总经理特别助理,把中平私人近五十亿的资产,牢牢掌握她的手中。她是高干的子女,据说像X将军那大的官儿,也只是那“高干”的警卫兵,更新鲜的消息,说玫瑰是那高干与做秘书的爱新觉罗严沫私生出来的产品。只是她这“产品”很优良,要形象有形象,要智商有智商,更要命的是,同时很夸张,涨鼓鼓的胸脯若即若离,老是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有一次中平特地问起这个原委,她瞟了他一眼,眼风里有些荡意的,说,是的,私生的要比正庶的聪明,有时,我都怀疑你跟我是同类项,品种优良。一句话把他噎住,满脑子回响的只是,这声音是怎么的?突然变得好柔,像水又像花,激起他的若干波浪。
这是陈芝麻烂豆子的事。
眼前,显示屏幕出现了玫瑰比模特还要靓丽的脸孔。不知是电话消息,还是见了她的人,中平似乎心烦意乱,虽想尽力做到和颜悦色,但话一出口,仍像辣椒粉一样呛人,大官的派头自然显露出来了,张口行粗了,说:“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玫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气性!你品味太粗,败味!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气性”是南方的一句通用语:神精病。
他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却不敢面对屏幕,扭开头,说:“二三天吧,停我的职务已经宣布了,近二天就是交接工作。”
“是吗?难怪深圳那边一咳嗽,咱W城跟着患感冒。”玫瑰脸上又生动了,第三次却用了北京人爱用的口头禅“是吗”。中平不喜欢她一点,总爱把自己标明是北京人,什么话都敢说,哪怕是说一句话,也要突出自己个性上的张扬,要是此刻她善解人意,说几句能暖自己心窝的话儿,哪怕是假惺惺的,也该是多好呵。可是,玫瑰似乎不识相,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喂,你可要小心啊!看来北京的势头不小,只是前景不明,褒贬不详。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三零大酒楼眼看就要揭典,近来正在试营业,等你回来,菜都成了黄花菜,你不也是屁话白说?”
见玫瑰在那头似乎动了粗口味,中平慌忙转了话头,说:“你先准备五十万元的现金,我回W城后,首先要到6789工厂。”
玫瑰又叫开了:“你干嘛你呵?你职务都抠了,你还要视察你‘前’下属工厂?”语气刁钻刻薄。
中平一时噎住。他想跟她解释清楚,四零集团有三个工厂春节期发不出工资,党委分工决定,由他负责去看望这家工厂,考虑到年关前工厂有可能收不到支票等其它因素,四零的支票先划给三零,然后由三零付现款到工厂。由于这个决定先于他停职之前,他不想把这不好吃的果子推给他人,因为春节来临,全党的中心任务,稳定是大局。另外他的家离工厂只有百把多公里,他去比其它领导更方便。
哪知玫瑰得势不饶人,似乎是乘胜追击,说:“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中平先跟她打招呼,其中有这个成份,但不知为什么,面对她的坦言,他反而讷讷言不出声。
玫瑰似乎画龙点睛,说:“你不是有她吗,你未来的夫人?”
中平率先撂了线。看来,他身居要职,仍逃不脱高干爱患的通病,惧怕女秘书。
本来,中平心中的几分茫胀和失落,像小学生在老师跟前得到了委屈,急于想对什么人倾吐的冲动,叫玫瑰这一闹,突然茅塞顿开,呵,原来经过一阵风雨后的颠簸,自己急于要停靠的港湾,不是喧闹的玫瑰,而是温柔文静的牡丹。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座钟,暗自计算了与澳大利亚的时差,打通了墨尔本牡丹的聆视听电话,一个二十多岁的阳光姑娘,渐渐出现显示屏幕上。那姑娘嘴很甜,说:“姐夫,你找我姐对吗?”
中平见是牡丹的妹妹,心不由衷说:“找你找你姐都一样,嘿,业务上的事儿?”
牡丹是三零集团在澳大利亚的分公司的总经理,她的爸爸和妹妹都跟她在一起,经营一个叫“中国美人鱼”餐馆。听了中平的话,牡丹的妹妹精贼,自顾说了姐儿的行踪,姐儿今天被霍尔接走了,有可能三天后回中国……
中平截然说:“她直接到香港还是W城?”
牡丹妹说:“W城。她说,可能回一趟老家G县,然后回W城家里,等你回去过年。详细打算,她回来后,我叫她跟你回电话。”
放下电话,中平心里直犯嘀咕,霍尔找她干什么,想出尔反尔吗?她为什么要回G县,从来没有说她老家还有什么人?
直到天快黑了的时候,牡丹打来电话,出现在聆视听屏幕上。她好像稍微有点病态,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一笑能让他心动,再笑让他心跳,再笑让他心醉。
果然,她先是给了他一个媚笑,然后说出了他犯嘀咕的事儿,老霍尔提前接她吃中国的年饭,正式答应与她离婚。她回G县,是抚贫,那儿有她二叔父子俩,二叔的儿子吴娃昨天硬是打电话到墨尔本,说二叔病危,要她回老家。所以,她处理好这一件事后,一条心回W城,与他度过真正属于他俩人的第一个春节。
她在线那头自顾叽哩咕碌,他在线这头踏实下来,放心了。霍尔同意与她离婚,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因为牡丹与霍尔有协议,她只要生下孩子,她不再是霍尔法律上的妻子,到昨天,正好是她满月的日子。至于她回G县,他能理解,她娘家只要还有亲戚,她就得像她直言不讳所说的,要去抚贫。
他说:“说起抚贫,我年前也要去大三线工厂慰问,你有时间陪我去吗?”但缄口不提自己被停职一事,她是一个胆小却很传统的女人,如果说不是自己的妻子一年前逝世,且她与自己做了一笔有关一亿美元的交易,自己未来的妻子,也许不是她。
牡丹沉吟了一会,说:“我没有时间陪你去,你就叫玫瑰去吧,反正她是你的‘特助’,相当于秘书。”一笑,加重了“秘书”二字,语气很暧昧,可一双清澈的大眼里,闪耀着慧黠得接近狡诈的神情
他没有计较她的语气,也没有留意她的神情,说:“你还有事没有办完吗?”
牡丹说:“腊月二十九是三零的团拜晚会,你那尊菩萨架子大,嫌那场面小,可我不能扔下不管呵?”语气很慵懒。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只好说:“三天后W城再见!”
“W城再见!”她说,“玫瑰那里,由我来告诉她,叫她做好你的三陪。”慵懒却又略带一丝诡异地笑容,眼风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渐渐消失在屏幕间。
停职失落不敢对牡丹讲,怕分了她的心,也怕打扰了她的宁静,自然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慰藉,中平心里仍然像空了口袋似的,无所适从,下意识喊了一声:“标姐妹……”嘎地住了口。
标姐妹是他的保镖兼秘书,春节来临,他特批了假期,让她俩姊妹回家去了。她俩姊妹一个叫标姐,一个叫标妹,是一对孪生姐妹,二十二岁,个高却也文文静静,是竹叶在他上四零任职前,专在中国第一家私立保镖学校文秘专业挑选的,一人年薪二十万。她还在合同的尾后还加了两条:不得与老板有性行为,必须制止老板在外寻花问柳。一对双保镖来自农村,厚道勤奋,生的不漂亮却也不丑。见如此高的薪水,她们欣然签了,对中平尽心尽职,像候驾的。二人又分了工,姐姐负责四零的事务,妹妹负责三零的摊子。本来她们都有名字,大的姓郑名梅,小的名兰。中平说,我身边的梅兰竹菊一大把,免得叫混了,干脆叫你们标姐标妹的。
标姐妹不在身边,他更是无所适从,只好拿起遥控器胡乱拨弄电视频道。本来想在静静的港湾小憩一会,可事与愿违,他心中的烦躁并没有平息下来,相反,经牡丹一出现,他才真正有了触及灵魂的感觉:上头巡视组对三零与四零的审计,最大的软肋,很有可能出现在他俩与霍尔的一笔交易上。这是他最不情愿看到的一幕,他的心像搁在道德法庭上审判,煎熬。那是竹叶死去的前后,他上演了一出也是涉及一亿美元的调查的大戏,他没有受到审查,可是,与他最好两个人都跟他眼下一样,停职接受调查,一个是行长,另一个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
突然,电视频道在闪动中定了格,一个受亿万观众追星的大腕主持人充斥在电视屏幕上,一下子把中平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个大腕主持人就是司马曼。
她正在评点热门话题:……在这些领导干部经济犯罪中,存在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夫妻联手作案比例很高,许多贪官后面有一个推波助澜的“贪内助”。无独有偶,某地检察院近日也向新闻界披露,近期立案查处的一百起领导干部受贿案中,有83名案犯的“夫人”充当夫君的“收银员”,夫妻联手作案率高达90%以上。它从一个侧面说明:一个贪官的背后,往往站着一个贪婪的女人……
中平一时恍惚了,今天怎么啦,连那平日最好煸情的大腕星姐司马曼似乎与自己也过不去,今日也严肃多了,尽跟他说一些令他心里雪上加霜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