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吴晓露请莲花湖派出所的全体干警吃过饭,所以都认识她。一进门,这个问好,那个招呼,异口同声称她所长夫人,让她心里很受用。到了娄刚办公室,却见他仰靠椅背,两脚搁在桌沿上,双手枕在脑后,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瞥见她,娄刚才怏怏地将脚放下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呀,来检查你们的警容警风的,”吴晓露先笑后嗔,“你看你,脚都搁到桌子上去了,像个所长的样吗?”
“所长的脚就不是脚,就不能往桌上搁?哪个红头文件规定的?”娄刚白她一眼,懒懒地伸展一下腰肢,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有不开心的事?”
“派出所里能有开心的事吗?一个字,累!”
吴晓露绕到娄刚身后,悉心地按摩他的肩膀和颈子。
“嗯,舒服,看来你还有点心疼老公。”娄刚摇晃着说。
“老公是我自己的老公,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去?”吴晓露让他低下头,轻轻地替他捶背。
娄刚享受了一会,站起身说:“行了,让弟兄们看见又得取笑我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一定要有事?”
“你没事我可有事了,看我回家再看吧。”
娄刚说着要走,吴晓露一把抓祝蝴胳膊:“好好,我有事行不行?算你眼睛毒!”
娄刚瞥瞥她:“眼睛不毒怎么当警察?说吧,有何贵干?”
吴晓露就把来意说了。
娄刚说:“我就晓得你是为这小子来的。”
吴晓露问:“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娄刚说:“人在留置室,处理嘛,拘留七天,或者罚款五千,由他自己挑。”
“凭什么呀,人家又不是嫖娼!”吴晓露叫了起来。
“是不是嫖娼他说了不算。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规定,他有异议可以开听证会,将双方单位领导及有关人员请来听证,对证,论证,才能确定。”
“若是开听证会,他们的隐私都暴露了,还怎么见人?这简直是变相的逼供嘛,明明晓得不是嫖娼,硬要强加罪名。你就不能与人为善,就不能多一点同情心?”
“怕见不得人,就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嘛。我可以同情嫖娼的民工,也可以同情卖淫的妓女,他们都是生活所迫,但我就是不同情你们机关里的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什么东西!”
娄刚恶狠狠地说,下颌的肌肉一鼓一鼓,眼里闪出两道寒光,弄得吴晓露愣怔了一下。丈夫的神态里有一种从没见过的东西,它像一块石子落进她心里,很是硌人。一般说来,娄刚对她总是言听计从的,替人说情的事她过去也做过,只要她一个电话,娄刚就会痛快地答应。他的一反常态让她心里不安。她想了想,轻言细语地说:“他是秘书长的侄儿,你就不能通融一回,放过他?”
“这是能通融的事吗?”
“怎么不能通融?它关系党的生死存亡还是国计民生?”娄刚的摆谱让吴晓露生起气来了,她脸一板,“你是不是没看清人?我是你老婆,不是犯罪嫌疑人家属!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们通融的事还少?你不给秘书长面子,我不能不给。你罚吧,罚款我来出,按照你们的先例,不要收据少罚两千,我马上给你三千元钱。”
娄刚往门外瞟一眼,厉声说:“你胡说什么?我们可是全省十佳派出所!”
“不是我让表姐帮你们整了一份好材料,你们评得上十佳?做梦去吧。”吴晓露鼓了鼓鼻翼。
“袁真的材料是写得很感人,可要没我们那些优秀事迹,文笔再好她也写不出花来。”
“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那些事迹的水分?好了,你也累了,不跟你多费口舌了,我最后问你一句:给不给我和秘书长这个面子?”
娄刚点了一支烟吸着,沉默一会才说:“你怎么和秘书长拉得这样近?”
“我和许多领导都拉得近,不光是秘书长,这是我的工作性质所决定了的。跟领导关系近了,对单位的发展和个人的进步都有好处,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我懒得有别的想法,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看作一朵交际花,被别人叫作莲城名姐。”娄刚眯起眼睛郁闷地说。
吴晓露想了想说:“别人的议论,可能让你受委屈了。可是娄刚,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好不好?”
娄刚想了一会才说:“好,没得说。”
“只要我对你好就行,别人爱怎么说任他说去。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吴晓露说着夺过娄刚手中的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娄刚的脸色渐渐开朗了,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叫人把吴清水放了。”
“那我替秘书长谢谢你了!晚上你早点回吧,我去买只乌鸡来炖给你吃。”吴晓露欣然一笑,见门外无人,搂住娄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