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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保罗

    这不过是上午十一点而已,T市的街头怎么能有那么多的人流车流?街道怎么可以那么宽阔?太阳怎么能那么热烈,空气怎么可以那么干燥?
    怎么可以没有山坡?没有小溪?没有村庄?没有狗吠和鸡啼?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混血儿保罗来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的难以忍受,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了。可是,南部乡下的姥姥姥爷都相继去世,除了T市的妈妈和这个直到今天仍被自己的仇视的继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他能去哪里?
    要怪只能怪自己那美国父亲,好好的美国不待,何苦单身跑到T市南部开餐厅?既和自己的妈妈结婚生了自己,又何苦受不了引诱而迷上了别的漂亮女人,从而卷入黑社会集团纷争中,最终给自己招来横尸马路死于非命的下场?结果便是妈妈一人拖着年幼的自己悲惨地继续着生活。而这些,完全来自于村庄里的知情人的相告,并是伴随自己成长的沉痛回忆。
    直到十年前,妈妈跟随她的新丈夫,一家进出口公司的小老板来T市后,她的苦日子到头了,自己的苦日子也到头了——每个月能得到她寄回来的一笔可观的生活费,给姥爷、姥姥和自己。因为有了这笔生活费,他在南部顺利地念完了初中高中,并在国立T市南部艺术学院上了两年学。要不是暑假刚刚到来的时候,最后一位亲人,姥爷也撒手西归,自己才不会来这个地方呢!
    过分热烈的太阳令保罗非常不舒服,令他烦燥异常。繁忙的街头行人如织,他昂首走过,却没太多的人对他行注目礼和回头,这也令他不舒服。
    他向前伸出双手,五指张开,修长有力的手指关节明显,白晰干净,是一双搞艺术创作的好手。
    不光这双手,脸上、额上,所有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皮肤都是越晒越白晰,这点他像父亲,妈妈和姥爷常常这样说,所以他知道。
    其实,自己并不像妈妈,除了一头乌黑的头发和眼珠的颜色,这是据自己观察得出来的结果。
    如果说那高高的异常白晰的额头,高耸的颧骨和深深凹陷的眼窝,希腊式的鼻子,较身边同龄人都高大健壮得多的身躯,是来自于父亲的遗传,那么姥爷也告诉他:自己连走路姿势都是父亲的翻版。
    可是父亲被枪杀高雄街头的时候,自己还不到三岁,怎么就学会了走路姿势?莫非这也能遗传?
    而这在乡下人见人爱,并走到哪能都能得到无数赞美的身材和相貌,到了台北,怎么就被无视了呢?
    想起刚刚到母亲和继父的家里,仅得到过那九岁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一句:“哥哥,你好帅哦!”便再没有谁称赞过他,即使母亲,也只是抱着自己静静的哭了一会,就没说话了。
    最可气那继父,深夜应酬完回家,竟然在自己的低声下气向他打招呼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呵吹!真该死!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人!
    从那天起,他在心理仇视上更加上了一条:行为上的漠视。
    都逛了一个上午,是不是应该回去吃饭了?可实在不想回去。在这该死的T市已经快半个月,市区的大街小巷基本踩熟,就连母亲提到过的即将要去就读的美院也知道在哪个方位了。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偏见:这是一个令人不能忍受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仍然走向了回家的路,终究这里已成了自己的新家,肚子饿了,脚步便自动引导他走向这条路,保罗很是无奈,因而越加烦恼了。
    模糊中,耳际传来一个人,不,或许是两个人的叫喊声音。颇为焦急的感觉,叫什么呢?保罗侧侧耳,可是,叫什么又与自己什么关系呢?还是好好走自己的路吧,他甩甩头,不予理会。
    可是,眼前一花,竟然有人向自己撞来!搞什么鬼哦?
    保罗反应不可谓不敏捷,就想要一跃而起,借前冲的力避开这个袭击者。事情的发展永远超乎想象之外,就在他腾空而起的一瞬,斜剌里又冲出一个低头弯腰的人。
    “哇嘞!这是要给我垫脚吗?”保罗一惊,去势一滞,硬生生收腿落地,“噗!”地一声,脚下一滩水的响声,同时响起的是两声惊叫。
    然后,自己被用力向前一推,刚才那个弯着的腰猛地直起来,照着自己收势不住向前仆的身体又是一推,保罗大惊失色:“这是要谋财害命吗?难道自己也只落得跟父亲一样的命运?天啊!”可是已然来不及招架,便被推个正着,身不由已地一个趔趄,耳边只听又是一声:“噗!”两声怒喝同时响起:“怎么走路呢!”
    保罗在这骤然变故中已经晕头转向了,左一声“噗!”右一声“噗!”滑腻腻水渍渍的,穿着薄底皮凉鞋的脚板非常不舒服,已经让他更加烦燥,再听这一喝,立即“腾”地火冒三丈:“怎么走跟呢?我还想问问你呢!”一顿脚,“噗!”又是一声,吓得连忙缩脚。
    那个直起腰的人猛地大哭起来:“我的淡水虾!我的宝贵的龙虾呀!你们死得好惨……宝玉,你提着菜,等我教训教训这个走路不带眼的小子……”
    保罗这才看清地上,已经有三四只被踩成虾饼一样的大龙虾肉酱,成了自己脚下的亡魂,每只估计有三两到四两不等。只剩下两只仍在自己脚边蜷着虾背,扬着透明的虾足,在太阳下岁出晶莹的水光,好险!幸亏现在并没有动,不然这两只也免不了阵亡了。回头一看,那个叫宝玉的男孩子手上,捏着一个破了底的口袋,边上可怜兮兮地挂着一只大龙虾,紧紧的攀祝蝴的手腕,一动不动,那只龙虾看来患有惧高症。
    “白痴!发什么呆呢?你以为装出一副傻样就不用赔我龙虾了?五百块耶!”
    保罗懵了:“白痴?这是叫我?在高雄,这个称呼只有我用,谁敢在我面前用?不要命了?”
    他慢慢转过脸,高耸的眉毛开始纠结,深深的眼窝更深了,阴影下的眼珠更黑字了,大白天烈日底下竟放出寒光四射的阴森:“你在对我说在吗?赔什么钱?”
    保罗心里好恨,城里人怎么了?先是那个继父,故意无视人,连这个还不到自己下巴高的家伙也敢明目张胆地叫嚣,欺负人!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宝玉说话了:“夏力,算了,都成这样了,也捡不起来了,不是还有两只活的吗?我们回市场再买两只,就够了。”
    夏力气得一蹦老高:“什么?这么贵的东西踩不了不赔偿,还道歉也没有一句,乡下人就是这么没有修养的吗?”他也看见了保罗脚上那双薄底凉鞋,而他和宝玉都是运动鞋。
    这可惹火了保罗;他剑刃一样锋利的眼光射向夏力:“乡下人就是没有修养怎么样?不道歉你怎么了?我偏不道歉,不是还有两只吗?我——”高高抬起腿又要踩。
    宝玉大喝一声:“你敢!”
    保罗一怔,他也知道龙虾的价格,这么一只三两的龙虾可管一百多圆钱呢,刚才是无意,现在要是明知脚下有物而踏下去,那就是故意啦。自己都很少吃到的龙虾,要踏下去还真忍不下心,要让自己的吃上一顿多好呀。
    在他愣神的功夫,夏力飞快捡起了幸存的两只龙虾,骂骂咧咧地返回市场,去求一只完好的袋子。
    宝玉走上前来,说:“没事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几百块钱罢了,不要太在意。你走吧。”
    保罗有点不确定地盯着宝玉,太阳已正午,强烈得让人不得不眯缝着眼才能看清楚对方,只见宝玉雪白的俊脸上有微的粉红,鼻尖上有微微的亮晶晶的汗珠,映衬出那双剑眉下的虎眼越发漆黑如墨,神采奕奕,浅咖啡色的头发闪烁着熠熠的光泽。保罗微微晕眩:没见过男孩子也可以这样“美”!是的,美。
    宝玉再一次肯定地点点头:“你走吧,我那个同伴回来还会闹的,因为今天是他出钱买菜,请我和奶奶吃饭,所以心疼。”他睐睐眼睛,用眼睛笑了笑。
    保罗这才相信,没有人再找他麻烦,于是,整了整衣服,昂着头走了。难怪城里人无视自己的英俊,原来还有比自己的更帅的人哦!NND !什么道理!
    李院长是个大忙人,即使是假期他也有忙不完的公务、私事。这不,昨天刚刚结束为期两周赴美学术讨论会,今天便被成大副校长严锋十几道电话“急召”去吃午饭,于公于私,他都该去,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多方面交流探讨,于学校的发展与新技术的引进都有帮助,而他与严锋副校长是三十多年的校友加知己,今天名为交流新观念,实是为他远道归来接风洗尘的。现在刚十点钟,电话通辑令已加追了三遍,不能再拖了。
    “秋纤!秋纤!今天只有你去接机啦,叔叔时间来不及了,你婶婶买菜去了,估计得把菜市搬回家,指望她接机是不可能的啦,哥哥行李多,你早点去吧,十一点二十的班机!……别忘了带钱哦!”
    李院长噜哩啰嗦地交待,对着浴室镜子,用电吹风一次又一次地吹着头发,希望能蓬松点,再蓬松点,一遍遍抹着定型喷发水,期望能把那一缕不听话的长头发从左耳抹到右耳去,盖住光秃秃的头顶。无奈,那缕长发一次又一次地掉下来,最后只能紧紧挽在右耳后,紧紧贴在头顶,既然不能保持蓬松,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但求遮住秃顶了。
    秋纤冲着瘦小而偏偏最爱臭美的叔叔做了个鬼脸:“记住啦!十一点二十的班机!带上钱!还记得跟您的宝贝儿子说,下午不准乱跑,乖乖的在家里等您回来对吧?”
    李院长转过身,点了点秋纤的小鼻头:“鬼精灵!”
    秋纤看着叔叔出门,而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略为收拾收拾,关上门,直奔台北飞机场。
    坐在机场大厅,啜着冷饮,盯着来往的旅客,心里其实忐忑不安。
    堂兄李建安,五年前远赴法国巴黎,进修“现代雕刻学”他是包斯豪美院雕刻系的骄傲,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凭能力争取到保送名额的学生。
    今年终于学成归来,可是偏偏叔叔总忙于自己的应酬,而婶婶,爱子心切,一大早把秋纤拖起来大扫除不说,还竟然把小堂弟也带出去买菜了,说什么“只有孩子才知道孩子的口味。”狂晕!堂兄都24岁的人了,还是孩子?
    自己与建安都五年没见面了,还能认识吗?自己五年前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不禁后悔,没有在家里写一张“接李建安”的牌子。只要往接机人群中一举,就等着他来找自己了。可是现在……唉!秋纤怏怏地把手中的空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苦思无策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挤进接机人群,在栏杆最前面霸占了一个位置。
    “北京时间,十一点二十分,从巴黎飞往台北的721班机,马上降落……“播音员的声音响彻在繁杂的候机大厅上空,秋纤立即集中精神,五分钟.六分钟.七分钟,来了!一大群黑压压的人突然之间就涌向了剪票口,象一大片蚂蚁涌了过来。
    秋纤睁大了那双卡通黑白眼,努力地盯者每一个年轻的男旅客,这个头发金黄的肯定不是;这个尖嘴猴腮当然不是;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阔嘴大鼻应该不是;这个满脸病恹恹,烟鬼似的也许不是……
    完了,完了!自己真的认不出建安了!想想,五年前他也不过一个嘴上无毛,细皮嫩肉,眉目清秀的小男生,就跟自己现在的男友们差不多,可是五年过去了耶#蝴也许把一头黑发染成了金黄色?也许在国外吃得不好,他长成了尖嘴猴腮?也许巴黎流行大胡子所以他特意蓄上了络腮胡?而且人长大了嘴巴和长大了?再也许,在国外没人管,他沾染上了吸毒,所以脸色苍白蜡黄?……
    哎呀!完了,完了!到底哪一个是堂兄啊?刚才放走的每一个都可能是他……呜呜……
    “秋纤?”一个浑厚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有人轻轻拍了拍她低着的头。秋纤抬起沮丧的眼睛栏杆里,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结实硕壮的青年男子,正在笑嘻嘻地看着她。
    短短的毛寸头,用定型喷发水整理得异常精神,白净的脸皮给人一种斯文的表象,可是那双和秋纤有几分相似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里打转,轻易地泄露了他的顽皮,破坏了刻意装出来的斯文。
    “建安哥!哇sai!建安哥!”秋纤惊喜交集,跳起来又叫又笑,隔着栏杆抓住建安的双手一阵乱摇。没有想到堂兄真的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有男子气概了。却绝对没有走样,这真让人惊喜!
    秋纤冲向出口处,接过建安递过来的小件行李。等建安出了大厅,放下行李,兄妹俩来了个亲亲热热的大拥抱。建安拉着她又跳又笑的:“真快啊!当年那个鼻涕虫出落得这么漂亮了!长高了不少啊!来,比比……都到我耳朵拉!”还拉着她的手转了三圈,秋纤开心得咯咯笑起来:“穿者浅蓝T恤,深蓝牛仔裤,运动鞋的堂兄竟然跟五年前的性格一模一样哦!”
    兄妹俩提着行李离开了大厅。
    “建安哥,你怎么认出我的?我都低着头……”
    “这有什么难的?瞧你那发呆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傻呼呼的,低着头又怎样?哈……”
    “建安哥哥……”
    “哎哟,别打,别打!我投降……”
    “叮咚!叮咚!”
    “夏力,快,帮我收拾一下床,我去给秋纤开门!”
    “哇嘞!你可真会献殷勤哦!床是我俩一起弄乱的,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收拾……”
    “你们来了!”宝玉的声音嘎然而止。他吃惊的看着建安,脸刷地变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沙原怎么没来?”
    昨天仍好好的。不,不对,想起来了,昨天沙原就没说过话就。今天就换了人,难道说……
    秋纤并不希望建安知道自己的私事,主要是不想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当父母通过建安这个小喇叭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后,不必要的麻烦也就不可避免了。
    所以,她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吹了。”
    “吹了?”宝玉惊愕了,什么意思?
    这么说,是昨天吹的,今天就换了新人了?
    “你!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说,就,就……”宝玉又气又急,一时口窒,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每天都在一起相处几个小时,难道说,还不能算是朋友吗?她与男朋友之间的矛盾怎么可以瞒得如此的严严实实?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她总是已经换了人,为什么就是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一阵子以来,即使沙原与秋纤一起来来去去,自己也觉得秋纤与自己是亲密的,是接近的,可是此刻,他与秋纤隔着一扇半开半掩的门,伸手可触,却觉得距离她前所未有的远,遥不可及。
    她终究不是自己生命中的女孩!宝玉猛然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差点儿呻吟出声。
    青春它是一只琉璃吧,透明而易碎,一不小心还是把人给划伤了。
    这个男孩子又是谁?宝玉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了,也不想再问了,因为,她的脸,怎么可以如此的坦然!面对我,她怎么可以如此的坦然!
    是的,秋纤觉得坦然,甚至于比往日多了一份轻松,因为,她再也不需要拖上沙原这条“尾巴”了。她也没有忘记夏力说的话:“要是你没有拖着这条尾巴的话,宝玉是会想你的。”
    可惜她太高兴了,没有想到要为宝玉介绍建安的身份,或者说,没有及早地介绍。
    她只是侧着头,可爱地问:“怎么啦?门也不让我们进啊?不过正好,我只是要告诉你,最近几天来不了啦,因为……”
    宝玉猛然打断她:“你不用再解释,我今天总算是看清楚了!好了,祝你幸福,bye-bye!”一脸漠然地说完这些礼节性的话,宝玉呯然关上了门,终于彻底死心。
    “什么哦!混蛋!竟然在我哥哥面前这样无理!”秋纤气怔了,却又迷惑不解,为什么古宝玉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猛然地恼怒起来,心里想:有什么了不起哦?说翻脸就翻脸!
    本想单独来告诉宝玉,自己堂兄回来了,得好好陪他几天,可是建安让父亲抓住给上了整整一下午的政治课,所以说晚上非要出来走走,秋纤想,或许可以建议宝玉一起出去玩玩,与自己的堂兄认识认识也好,可是没想到得到一个几乎与闭门羹差不多的待遇,他还说了那些莫明其妙的话!
    此刻,再和建安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便不禁有些垂头丧气了。
    “啊哈!被男朋友误会了?心里不爽?要不,哥哥去帮你解释清楚?”
    建安看出来了,有点恶作剧地偷笑,未了还不忘取笑两句。
    秋纤怏怏地丢过去一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与他久别重逢的面子上,他早就挨了一顿好打了。
    可是,心里真是不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的人#蝴这样子,如何与人相处?就算自己,也不能容忍啊!想及此,不禁一阵心灰,对宝玉也产生了怨恨,心一横:“我才没有心里不爽呢!再说,他也不是我男朋友,需要你解释什么?”
    “好啊!既然没事,这几天陪哥哥好好地到处走走。”
    “砰!”
    “宝玉,怎么了?你跟门有仇啊?”房间门被用力关上,发出的巨响把刚刚收拾好床的夏力吓了一大跳。
    看看后面,再没有人进来,不禁奇怪:“咦?不是开门去了吗?门铃响了啊?难道听错了?”
    “别手了,从今天起,不再有模特,也不再有每天晚上的画画!” 宝玉沉着脸,一副“天要下雨”的样子。
    夏力还想问什么,可是天气预报已告急,并可能马上有台风登陆,他实在不敢造次,还是先躲躲难好了。
    “宝玉,宝玉起床了吗?”
    “……”
    “你……哟!一大早上网呢?咦?这相片不是去年我给你贴到BBS去的吗?怎么翻了出来?想起什么了?”
    “胡说什么呀!我哪有想起什么……”宝玉盯着那句话:“XX的生活总是被一瞬间改变着。”
    是啊,改变了,又再改变了。有什么意义呢?原以为她终究是不同常人的天使,谁知她不过是不同常人的花痴而已。一个如此轻浮与浅薄的人,怎么会是个天使呢?别傻了。
    “夏力,你回去上网,我们玩一会游戏。”
    李院长夫妇极注重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所以饭后总得带孩子出去逛逛,这天,杰杰要去荣星花园玩,除了建安和秋纤,都去了。
    “秋纤,发什么呆呢?再不说话,哥哥就睡着啦!建安真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今天天气不错,建安约了几个老同学游龙山寺,硬把秋纤也带上了。今天,大家都累坏了,所以,兄妹俩宁愿躺在楼顶看星星。
    两人各自躺在一张凉席上,阔绰的楼顶,小小的凉席只不过像汪洋中的两叶小扁舟。
    秋纤把自己的那张远远铺在栏杆边,顾自发着呆,大眼半睁半闭。
    她是有点郁闷。
    并不仅仅因为累了,这十几天来,天天陪着建安拜访同学,外出游玩,逛大街小巷,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的了。这倒没什么,年轻人嘛,睡一觉起来就又是生龙活虎的。
    郁闷其实是为了宝玉和夏力。你说这两个小子没事干嘛到那么远的乡下去写生?
    大雅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古奶奶也只告诉自己,那是台中的外围区,是乡下。
    这么说,开学之前是不能再去他家画画了,唉!
    “哎哎,再不说话我可要扔小石头了啊……,明天吕兵要介绍我们认识他的女朋友,吕兵你知道吧?今天所有人中最矮小那个……”
    “建安哥,我只知道,要是再陪你去玩的话,作业就完成不了了,半个月后开学,我就要死翘翘了……”秋纤慢吞吞地说。
    “哟!好事啦!知道努力了,比哥哥我强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鼻涕虫咧……”
    “哇嘞!……”
    兄妹俩逗笑一会,也就各自洗漱睡了。
    一转眼离开学只剩下三天了。
    宝玉和夏力各自背着画夹,脖子上挂着数码相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两人心情都很好,其实,只要到乡下写生,收获总是很丰富的。
    那些竹篱茅舍,那些田畴和凹凸不来的黄土路,那些荷锄工作的农夫,那大片大片金黄的秋稻,那翠竹中大片大片软软的阴凉,和随处可见的混合着各种香味的空气,他在都市里是不会感受和经历到的,这带给他无限的创作灵感。
    长途汽车到达市区已是下午三点多,两人兴冲冲地讨论直接回家还是先绕综合市场买新鲜菜做一顿好饭菜来吃,这几天在乡下要么在镇上吃一些家常小炒,要么啃面包,肚子里,肠子里早就没有油水了,今天非得吃上两斤大卤鹅。宝玉的数码相机里存了不少好风景,此刻左右为难,既急于回家处理这此照片,又想先吃一顿好的。
    突然,夏力扯扯他衣服:“哎哎,快看,秋纤!”
    秋纤正挽着一个男孩子的手臂从一家蛋糕店里出来,往美院方向走去,男孩子手上提着一个大口袋,两人走着说着笑着。
    宝玉认出来了,这大男孩正是十多天前和秋纠一起来过自己家的那个。
    “啧啧!又换男朋友了!……”夏力转头盯着宝玉,后者只淡漠地移开了眼睛:“我们回家吧,买两袋泡面好了……”
    保罗拖着一大口箱子,在校园里东转西转,不信地低声咒骂:“三幢B区,四0二房……三幢B区……见鬼,在哪呢!”其实可以向楼管阿姨询问的,可保罗却耻于开口,或者说羞于开口。
    由于住校的学生少,报了名之后,该回家的都回家了,明天开始正式上课,需要整理的事多着咧,有的人甚至在最后一天赶作业。
    可是,这三幢B区到底在哪?该死的路标也不知道在哪。
    其实,每幢楼的正向,一楼的左上角处都有一个蓝底白字的小铁牌,可惜保罗只站在楼群侧面的小路上徘徊,当然看不见了。
    “这位同学,你找什么?”建安好奇地看着支着行李箱,沮丧地发呆的保罗,友善地笑着问,今天是他第一天当老师,可要拿出点老师的爱心来。
    保罗瞪视着眼前这个穿着正式,看来却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青年男子,不知他什么来头。
    建安再次笑笑:“我是这里的讲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保罗这才消除疑惑:“我要住校,却找不着宿舍在哪里,……”他把手中的纸片递给建安。
    “我带你去吧……,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我是0二届雕刻系的,刚从高雄转校过来,……叫保罗。”
    建安转身,双眼亮晶晶地笑:“恐怕我不得不成为你的老师了,我是0二届新任雕刻讲师,李建安。”
    保罗舒开纠结的浓眉,小心地笑了,为自己的巧遇,也为建安的友善。
    他之所以迫不急待地住校,是因为前天与继父顶嘴了。继父又一次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高声呼叫自己的妈妈,而那个时候,妈妈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说着姥爷的病和保罗在学校里的事。
    继父的大叫把妈妈匆匆忙忙地唤起出了房间,一会儿后却听见妈妈在客厅里惊叫,保罗冲出去一看,妈妈与肥胖的继父一起摔倒了,看来是想把他扶到卧室里去,却因为气力不支摔倒了。保罗动作粗暴地把继父半拖半抱,丢上床后,嘀咕了一句:“笨得像头猪!”
    谁知却被他听见了,俗话说酒醉心明白,继父一下子睁开眼睛:“你……是在说我吗?这说是你对我的称呼吗?真没教养……”
    保罗回答:“没教养怎么了?”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既要在我家生活,就不能太嚣张,懂吗……”
    保罗腾地火大了:“要不是妈妈在这里,我才懒得理你!”
    唉!
    他那灿烂的笑容在冻结了,深邃的眼窝一瞬间显得阴影重重。
    建安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混血儿,他真是一个漂亮的大男孩,他有一个非常坚强的外表,可是却有一抹非常脆弱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建安给弄糊涂了。
    建安在前面带路,楼管阿姨打开四0二房间,很快就将行李放进了上了床铺,这是一房四人房,其中三张床上都有被子席子,房间收拾得挺干净,显然住这里的男生都比较爱干净,只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楼管阿姨交了一把钥匙给保罗,走了。
    “快中午了,你先吃饭吧,下午整理一下床,添置一些常用品,明天正式上课了。”
    “我,……我不知道去哪吃饭。”保罗说的有一半是实情,跟一个刚刚认识的老师说这样的话,主要是他实在不想再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今天一个早上,为了报名注册和找宿舍,就转了一个早上,已经晕了,现在恨不能把席子铺开睡上一觉。
    建安沉吟了一会,说:“要不,你跟我回家吃饭,下午我让秋纤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学校,顺便把该添置的东西买回来。”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学生冲自己感激一笑,建安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蛮适合当老师的。
    “对,这是院长楼,你的教室在中间那幢……,我就在这儿住……对,鞋子脱那儿,别担心,我爸爸不在家,……弟弟好玩着呢……放松点好了……”
    建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随和一点,毕竟,这个男孩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学生了啊!搞好师生关系是教师守则中重要的一条。
    “建安哥,快点呀!我和杰杰都饿坏啦!”秋纤清脆的声音飞了过来。保罗疑惑的眼神又投向建安:“谁呀?”
    建安挤挤眼睛:“我妹妹……”
    “哦!”
    两人洗手,进饭厅。
    “哦耶!开饭啰!“一把清脆如银的声音和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一起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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