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像酒一样醇

    十八年已经过去，第十九年正在开始。
    省城第一职业高中的气氛格外热闹。开学了，学生年轻的笑容消融掉年轻的桎梏，三月的阳光像温泉一样沐浴着他们的心灵，习习微风触摸他们的天真。脱掉笨重的冬装换上象征年轻人的春服，花前月下你追我跑，灯红街边你唱我跳，尽情挥霍年轻的力量。
    柳简儿和几个女生花前嘻笑，她的美丽笑容是出类拔萃的，又擅长跳舞，有个轻柔动人的身段。课前课后都有人议论她的舞姿多么轻盈多么袅娜，一转身一挥手都让人觉得变化无穷，神出鬼没。有人以为有仙女暗中传授，好不羡慕。有一女孩摘了一朵大红花，想堵祝糊常开的笑口，被逮个正着，追着人家小吵，嘻嘻哈哈乱成一团。
    “简儿姐姐，简儿姐姐。”远处传来一男生的叫喊，定眼望去，是欧阳游龙。
    女孩们在她耳边说：“柳小姐，你的小哥哥来了，还不快去，别让人家叫哑了。”她听后伸手打她们，却扑了个空，她们一溜烟早跑了。
    欧阳游龙有她永远爱不完的大眼睛，她有欧阳游龙永远疼不完的微笑。他们曾经说过，我们什么都缺少，唯一不缺的是美丽。这个美丽的年代，我们只爱美丽，让那些丑陋的东西见鬼去吧。
    欧阳游龙气喘吁吁地说：“简儿姐姐，我找了你好一圈都没找到，原来你在这儿独自轻闲呢。”柳简儿含羞带花地说：“怎么，怕我被蒸发掉啊？”欧阳游龙鼓吹道：“谁敢把你如此无礼，我跟谁没完。”柳简儿笑道：“就凭你，我的傻哥哥，还不被晒死！”欧阳游龙拿自己渺小的名字抖擞胆量：“我游龙怕谁啊，长空是我的游乐园，人间是我的赛马场，有我喝的就有你吃的，有我玩的就有你乐的。”
    他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手牵着手，心连着心，谁是谁的依靠？
    “我是东方巨龙，所以，我从来没觉得站在一个傻高个面前有多少崇拜心里，只发现我是名副其实的东方汉人。”他继续往身上贴鱼鳞称巨龙，“站在黑人与白人之间，我就是东方人，不怎么强壮也不怎么懦弱。在简儿姐姐面前最诚实守信。”
    柳简儿说：“妖言惑众。”
    “此话怎讲？简儿姐姐是天生的演说家、审美学家，小生怎敢跟你比啊！”欧阳游龙言不由衷的说。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少吹牛！”柳简儿批评道。
    教室里，鸦雀无声，心中郁闷，各自酝酿澎湃。
    沉闷的教室像在孕育暴乱。老师没有来，一些小动作像海啸前的细浪翻滚；老师还没有来，海浪咆哮了，大朵大朵的浪花勇往直前，又像鲁莽的大汉狂吻着野花，直到花非花，雾非雾方才善罢干休。凌乱不堪的世界像魔鬼狰狞的面目，惨不忍睹。柳简儿往后瞟了一眼，无话亦无心学习，只好静翻着课本；欧阳游龙往前瞟了一眼，无话亦无心学习，只好静看柳简儿美丽的长发。
    后排的荣子秋和公孙竹默诵不知从那儿弄来得小文字，你一句我一句很默契的配合像夫妻。
    荣子秋念：你长得太漂亮了像在天堂，离我那么遥远。我回过神面对现实，发现我的小妾比你还漂亮。然而她却在厨房忙碌，我只闻到，饭真香。
    公孙竹念：上小学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活着真好可以长生不老。现在，逢年过节，我不需要带什么礼物，父母看到我还活着，这就是幸福，爹娘养的。
    荣子秋念：我又过了一门课，我惊讶的发现这是偶然性事件。上帝也许是女性，她在偷偷暗恋我，偷偷帮我过了关，真希望，在我寻找前途的路口，暗恋我的上帝都在政府部门工作，一个微笑就可以让她们帮我许多忙。如果有机会，我会爱上上帝，那是下辈子的事，请上帝原谅。
    公孙竹念：女朋友是你做小男人的时候供你欣赏和学会爱的人，但她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女朋友，她的前期属于未婚妻。
    不知什么时候，老师土行孙似的站在荣子秋后面倾听多时了，待闲人疯语闹完了，那老师说：“荣子秋，想妻子呢。”荣子秋嬉皮笑脸的说：“大丈夫偶尔想想不为过吧？”那老师笑笑为他指出一条“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黄金大道，说：“好好学习，学习好了，什么也都有了。”荣子秋经老师一指点，茅塞顿开，坐下来感激涕零，义正严词道：“学生多谢老师指教。”
    老师的这节企业财务会计课讲的绘声绘色，一把梅花指在黑板上瞎指挥，很动听也很好看，像歌谣又像马戏。荣子秋沉迷于乱七八糟的流行音乐，马马虎虎听来听去听成了蜘蛛网，笼罩他马马虎虎的听觉。他轻声问“学习好了什么也都有了”这句话什么意思？公孙竹破解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荣子秋听他破解的真理，一下子击中他未泯的童心：“我想要星星。”公孙竹瞬间比荣子秋长大了几岁，可惜辈分太低，只说：“不是这个，比如说黄金屋、颜如玉之类，啊 ！”荣子秋乃富商贵胄，只好排除黄金屋，说：“我就差颜如玉了，我要颜如玉。那个什么是颜如玉？”公孙竹出主意：“比如说柳简儿，漂亮吧？绝对是妞。”荣子秋马上回绝说不行不行，人家名花有主了，况且我一走近她就有种她是我姐姐或我妹妹的感觉，你再找找有没有别的玉？
    公孙竹正待寻玉，老鼠过街似的做事不精被老师发现。公孙竹这孩子学习好，只有在成绩单上名气逼人，一脱离那张轻飘飘的纸，名气没有寄生物，人便忘了本班级还存在如此尤物。然而银行家的儿子成绩没有，走到那儿都会吸引穷人的眼球。两袖清风的老师指名道姓说荣子秋你两个交头接耳说啥呢？公孙竹如同鸵鸟一般把脑袋藏进书底下窃喜，儿荣子秋也好不到那儿去，假装自己隶属先天性白痴，说出的话没有记忆，只记得刚才重复的句子，说：“什么也不说了，好好学习，学习好了，什么也都有了。”那老师为了表示比别人更懂得礼教，不敢狂笑不敢大笑，只好咬住手指头傻笑；年幼无知的学生就不同了，不仅扭着头张着嘴能笑，而且伸着胳膊蹬着腿也能笑。那老师如同私塾的老秀才一样痛拍惊堂木，学生黑亮亮的小脑代蜜蜂一样钻进蜂窝，露出小脑代刺探敌情。
    省城第一职业高中的午餐没有秩序，谁有力量谁探囊取物，把餐具摆在锅沿。零星的肉丝屈指可数，碎的比豆芽还小一倍，白白的夹杂再芹菜、白菜、油菜当中，就是那一点白吸引许多拥挤的肉食动物。一个刚出笼的肉食动物举着要饭的餐具，扯开卖身的嗓子大叫一声：“油白菜一份。”
    厨师白色的工作服也不白了，油垢粘了一身，像睡觉，安祥而又不用担心乞丐趴在衣服上舔油；又像厨师冰冷的笑，半勺半勺往外出售，一个大男人打饭也这么小气，让人受不了，那学生不满道：“这么点啊？”厨师的忙碌没有规矩，像省城柏油路奔跑的车辆，要出交通事故。她不管那学生何许英雄后代也，便骂：“小子，不吃算了！”生硬的一句话却刺伤了那学生偏激的神经，吼道：“不吃就不吃，什么破菜，喂猪的啊？！”厨师气急败坏的说：“想吃猪食老子还不给呢，至于那些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老子也有，凭你这小贱命享受的起吗？”这句瞧不起野人的话如同山上滚石密如雨下。
    专砸贱命的滚石好像智力惊人，是个富商阔少就躲过去。可惜没有砸到一心想自贱的荣子秋身上，使他恼怒成羞，决定要教训他一番。谋士公孙竹上谏：“荣大哥三思，古人云：大丈夫忍一时之怒，方称霸于千里之外，昔日高祖如此，以大哥之宦海胸襟又何必跟此等鼠辈呕气。”荣子秋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说：“公孙之言深谋远虑，可谓昔日诸葛辅佐刘玄德方有西蜀之天下也。”
    那人听此话有包藏恶人之嫌，爬起来高呼：“同学们啊，你们能忍视无睹吗，善良的同学们啊，你们能见死不救吗，同学们啊，你们曾经的骁勇善战哪去了呀，今天正是你们伸张正义、一展雄才的机会啊？”
    厨师的行为像伊拉克，明明没有核武器，偏说自己有核武器。“打的就是你”，美国人扬言；中国人投了张同情票——坚决反对使用武力；英国人尾随美国，说了句“打死他”便踢腿伸拳预备轰炸伊拉克了。二比一中国外交失败，小国弱民惨遭灭顶之灾。
    荣子秋愤怒：“不打的你血肉模糊，狗娘养的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只见那人乱打棉花拳，使出去招数，对方没反映；然后鸳鸯腿乱击要害，不料厨师招架失误，被一脚击中胯下，翻到在地动惮不得。校警疾走如飞，快了一步，把厨师急忙救起送进医院，没死；可惜也晚了一步，那英雄自恃强悍，打败天下厨师无敌手，早逃一步，幸免于难。
    此英雄名唤服部村，财务会计毕业班学生，学习一流，行为二流，穿戴三流，没有四流。服部村常常三更半夜难眠又常常颠三倒四凌晨一点起床梦游，嘴里呓语连篇，如同大街上卖艺的乞丐见了烟子就跑过去，转悠半个小时见无人施舍铜子，只好再转进被窝。
    这事多了不免让人发现，发现者不敢站出来盲目学麦哲伦，傻不喇唧的向世人宣告又发现了一块新大陆。而只能蒙紧辈子，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状，某次那根筋抽搐了，实在难忍，只好慢慢松开一条细缝，瞪着三角眼，仿佛夜深人静时的猫头鹰，发出凄惨的声音，更像女鬼哭泣。恐慌使他不敢打草惊蛇，待到天亮人走后宣布昨夜瞪着三角眼发现的新大陆，整个宿舍为之恐惧，四下播种谣言。谣言动听，传遍每个人耳中，成为记忆。记忆再无聊时发挥极致，聚蚁而议，因此成为笑谈。成为笑谈的服部村这时成为人们聚义而议的英雄，对他的勇敢大加赞赏。
    英雄服部村无颜与人共事，省得学校开除他，留个好名声，自动退学；学校不敢惹的贵族子弟荣子秋，学校为了图个好名声，不敢开除他，决定留校查看。
    所谓查看，不过是同朝议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