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闯王进城
躺在床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历了一天的宫廷血雨,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奈何桥上的孟婆,看着一个个人儿走向奈何桥,痛苦地忘记前尘旧事,但独独解救不了自己。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苟活着。
我隔着窗纸感受天空,太阳快出来了吧?崇祯,崇祯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没有人知道。
大臣们自顾不暇,北京城被闯军围得跟铁桶似的,地主士绅都在困苦地想着自保的法子。包括吴襄,这个见过无数风浪的辽东大将,身为京营提调的京城守将,在外城失守之后,便安然地“功成身退”,蜗居府中,不再白操心了。
诚然,上上下下虽对大明不再抱任何幻想,但也绝没有心思静下心来闭户吃饭睡觉。吴襄从清晨起就不停派人出外打探情形。他已有了“李过”这个担保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太子朱慈烺也无心睡眠,一大早就陪同吴襄端坐在正堂,等待一个个家丁从四处带回来的现报。我听着外面风声鹤唳,只好也上前来打听,吴襄叹息道:“徳胜门已经被闯军攻破了。”
我还未发表评论,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上堂来道:“老爷,朝阳门的守军投降了……”
他话语未完,又一家丁走上前来,低声道:“老爷,小的听说,阜成门、宣武门和正阳门都同时……同时打开了。”他说得细弱蚊蝇,好像难以启齿一样。也对,不攻自破的北京城,毫无反抗的大明兵将,怎不让人觉得面上无光?
这个消息,吴襄听来还好,但朱慈烺听在耳里,却好不是滋味。他不禁想起满头斑驳的父亲崇祯,一阵心酸。
心头好像一颗悬了许久的石子终于落地,朱慈烺在此等候了许久终究盼不来奇迹。他木讷道:“这么说,逆军进城了?”
那家丁回报着,“小的听说,李闯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城,好像是李闯帐下的头号大将,一个叫什么刘宗敏、另一个叫李过。小的看见一队人马从宣武门进来,就是那李过,嘿!还真威……”他那个威字才吐了一半,便憋了回去,但他夸赞的语气,大家都听出来了。
朱慈烺寄人篱下,想斥责却只能把怨怼往肚里咽,吴襄听得他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直摇头哈气:“他们进来可干了些什么?”
那家丁不敢再兴奋胡夸,小心翼翼道:“闯军进城,啥也没干,倒是派了好些人到处贴告示,传话啥的。”
他话未说完,朱慈烺已然按捺不住,急问道:“传什么话?”
那家丁躬身道:“回公子,那些安民告示上写着:大帅临城,秋毫无犯。敢有擅掠民财者,凌迟处死。百姓们都争着看,各个拍手叫好,总算放下心来……”
“好了,你下去罢。”他话未说完,就被吴襄打断。吴襄偷窥了朱慈烺一眼,见他脸色微蕴,赶紧将这不会说话的家丁赶走。
那家丁悻悻离开,朱慈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他们能爱护大明的百姓,倒也是件欣慰之事了。”他仰头把眼睛瞥向屋外,眸子深邃如隧,哪里有少年纯真无忧的样子?他双唇一开一阖,自言自语念叨着:“李过,李——过,也算是个人才!李自成哪里来的这般运气,有这样本事的将属。唉~”
我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可怜朱慈烺还眼巴巴盼着吴三桂来挽救大局,他哪里晓得杀入京城的仇人就是他日盼夜盼的救星。更何况,如今的吴三桂,昔日对他三哥言听计从的祖泽治,到底是来救大明还是降李,都是个天大的未知数。
大街小巷里,忽然之间恢复了正常的生机。
经历了几个不眠不休之夜的北京城民,在看到这些安民告示之后,终于放下心口大石。哪怕是家财万贯的皇亲国戚们也暂时舒缓了一口气,奢侈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
中午时分,闯王的大军终于进了北京城,吴襄不便出去,只好不停派人去探听情况,那些家丁大多生在农村,竟对闯军生了几分亲切和好感,和满城的百姓一样夹道欢迎着闯王,回来汇报时,各个竟红光满面,绘声绘色把自己所见所闻滔滔说出。
这个说,李闯王骑着个乌驳大马,头戴毡笠,穿着个月白色的大褂,就这身打扮,却把闯王衬得越发意气风发!
那个说,闯王进城的时候,从箭襄里取出三根箭射向城门,箭箭正中城门中央,军队唰地就安静了,那闯王大声道,所有人听令,务必遵守三项军纪,第一,不准伤害百姓;第二,不准奸淫妇女;第三,不准烧毁房屋!有违令者,立斩不赦!
那些百姓个个拍手叫好,还有些百姓焚香欢迎闯军进城呢!还有300多个投降了的官员、太监跪在门口。
……
这些话旁人听了倒也作罢,但朱慈烺身为太子,却如何听得?到后来,朱慈烺只好用忽然身体不适做借口,再不打听,只一人回跨院去静坐了。
他若知道,连吴襄也效仿大家,在府宅门口贴上写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黄纸条, 肯定要委屈得吐血了。
进城后的李自成,率领大军直奔皇宫,只可惜,在此,他没有遇着他的对头——崇祯皇帝。只在坤宁宫见着了好些女子的尸首。
崇祯皇帝与太子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北京城。别人也许可以安乐过,但这一对父子是无法逃过厄运的。
吴襄隐隐担心起来,只怕全城的搜寻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