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从窗户望出去
是一条公路有汽车飞奔而过
颜色是蓝色的
阳光正好
估计正洒在这条路上
能看到远山和塔
那个塔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
它像一个建筑物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走在已经熟悉的路上,推开已经熟悉的门。凉的看见我,有些惊喜地指着我的毛领子说:“地下丝绒!”这是我能够记住的一个细节。我陪他去过一次北大,看一个DV影展。那真是一次傻逼的影展,老想给观众“启蒙”,我可没有当小学生的兴趣,看了两个片子就撤了。然后在校园里给上海的朋友小左打电话。他说你没事吧?我们还年轻。我说已经开到了尽头。他说那就一直开着吧,你可以蔑视那帮傻逼啊。我说也是。
给小左打完电话后我回放映厅找凉的。他说还以为你走了呢。我说我怎么会走呢?走也会跟你打个招呼。其实我就是在想到底走不走,后来一想,反正都来了,就陪着他看完吧。我的隐形眼镜坏了,我其实只能看清三米之内的东西。我视线模糊,也没有人拉住我的手,阳光下到处是北大年轻的学生,让我心生伤感。和凉的离开北大,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北大,发现它多出一块景物、多出一个人。那个多出的景物就是我和凉的并肩走的景物,那个多出的人就是凉的这个人。
我问过他为什么起名叫“凉的”,他说凉的就是“冷”的意思。这不又是废话吗?!
崔晨水从云南回来后来找过我一次。我们在我的屋子里呆了几个钟头,他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抽叶子了。他戒了。但他还给我带了一些过来。我说我要抽。我的屋子里大放着音乐,我像每一个下午一样穿着睡衣,光着脚。崔晨水用他的手指给我细细地卷上。屋子里又涌动着一股淡淡的暧昧的、石榴花般香水的味道。那个瓶子玲珑剔透,雕刻着几何形状。晚上,我们到附近的草坪散步,崔晨水把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你会不会认为我不像个男的?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很多方面都像女的,男人是不会像我这样软弱的。”“不,不,”我安慰他,“你不是软弱,敏感是你的优点。”我们在阵阵叶子的迷香中缠绵良久,崔晨水不断地说:“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
从那次后,我就很少再见到崔晨水。后来听说他回国了,明年才能回来。
我突然收到了秋可的信,我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头了。他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人,不可能再联系到。但他又给我写信了。他的字还是那么乱,我有点看不清。所以现在我也没有读他的信。
在此之前,他早已没有消息。许是自杀了?有可能的。而我不知。以为自己从前(从来)不在乎秋可的,因为“我已变了,我不再单纯,我为别的事情伤心!”忘了当时电话中秋可的反应,犹如蓝草根本记不得他大话下我的反应。不是记不得,而是根本没有去记。我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秋可是在我上初一时认识的。他看了我在一本少年杂志上的文章给我写信。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喜欢秋天。我喜欢春天。现在我不喜欢秋天和春天,我喜欢冬天和夏天。
我喜欢极端的东西。秋可说我很可爱、很纯洁。现在我既不可爱也不纯洁,我会让他失望的。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再和他联系了,那是我听了摇滚乐之后,是初三吧,日月无光的日子。秋可说,他在北京见过我,还和我聊了很久。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来过北京,也没有和他见面。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搞错了,还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和他见面了?怎么想我都觉得不可能。我问他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他的回答一向很晕。我想了很久,后来也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是一个甜蜜多愁幻想迷离的贾宝玉一般的灵透男生。我交过的最好的一个笔友。他对我的爱是那么真挚,无私,奢侈,他陪伴我度过初一初二初三所有的时光。他还给我打电话,说在岩石上刻我的名字,他随身带我的照片,努力地收集当时我喜欢的杨采妮的写真集VCD,我们通信的信有一个篮子那么多,每次都写许多张纸,他曾在我十四岁生日时送给我一个八音盒,我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我总是记不祝蝴的年龄,我只记得,我上初三时,他十七岁。
这几个月来我的抒情太多了一些,我以为我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世界,可是不是这样。换成是你,你会给你原来的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已经失去联系几年了,并且中间有着层层误会,写信吗?我可不会,我不想自取其辱,不想自做多情。可他会。
难道我们的青春真的就要这么度过吗?在北京的城市中消磨吗?在河边散步吗?即使我想战死街头也得有让我能战死的理由啊?战死街头就意味着像以前文化大革命或者革命时期,光想着革命就成不用想钱生存学习工作这些现实的问题。所以这是一个隐蔽着的乌托邦不值得提倡。战死街头挺有意思是吧。也这么呆着强。
当然也有人说,战死街头的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