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园里的人皮炸药
北京的深夜,神秘莫测。
天暗了下来,深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一根根电线杆上,间或露出一点点灯光。
东单土地庙下坡七号。
这里就是龙飞为寻找白薇来过的那座小洋楼。
肖克在小洋楼周围转来转去,高大的法国梧桐那宽大的叶子把小楼围得死死的,楼上没有灯光,自从白薇逃走,居住的老太太死后,这里更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肖克见大门紧闭,顺着院墙翻了进去。
肖克暗暗想道:今晚还真是有收获,原来计兆祥和计采楠是一个人,这个计兆祥可能是阴阳人,一忽儿变成男人,一忽儿又扮成女人;男不男,女不女;一忽儿扮成计兆祥,一忽儿又扮成计采楠,原来他们是一个人。
肖克见院内空无一人,于是打燃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摸进楼,一楼是厕所。厨房和几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有一间屋子堆满了各种旧式家具和字画,壁上也挂着画和书法。
肖克看到一个书柜内堆满了字画,顺手拿起一幅书画展开一看,原来是幅字,上面写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题款是:蔡若媚,民国三十五年写于南京。
肖克又拿起一幅书画,借着微弱的打火机的光亮,仔细一看,是一幅工笔画,画的是一朵金蔷薇,含苞欲放,三只粉蝶环抱,题款是:王璇,民国三十七年画于南京。这幅画的左上角还有题诗:蔷薇蕾绽几时归?烟雨时节潜入飞。本是帝王多情种,梅花兴落开几回?
肖克又拿起第三幅书画,轻轻展开,吃了一惊,这是一幅梅花图,图案跟龙飞讲过的一模一样,好像是十几年前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梅花党总部看到的那一幅梅花图。
肖克又惊又喜,急忙打开梅花图下轴的轴塞,可是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肖克感到十分失望。
就在这时,摇曳的光影里,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身影……
一股凉风袭来。
肖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打火机的光亮消逝了。
四周漆黑一团。
肖克连连想将打火机重新打亮,但没有奏效。
肖克放下画轴,急忙跑向门口。这时,楼梯上传出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这夜半时分,在这座阴森森的小楼里回荡着,充满了恐怖。
肖克悄悄走过去,走过去……
脚步声仍在有节奏地响着……
肖克走到楼梯口,什么也看不见。
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柱明晃晃的光柱扫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道光柱落在楼梯顶端一只漂亮的绣花鞋上,那只绣花鞋风尘仆仆,典雅精致。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沉重苍老的声音在楼道回荡着……
“这就是你要找的一只绣花鞋,这就是你要找的梅花党……”
肖克正要看个明白,头上挨了重重一击,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计兆祥尸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他是一个做过变性手术的男人。
可是肖克失踪了。
就在肖克失踪的第二天,北京西北一个小花园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清晨,大蒙蒙亮,东方露出鱼肚白。经常走入这座花园进行晨练的一位老人发现湖面上漂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他立即报告了公园管理处。管理处人员划着小船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具男尸,尸体脖颈处插着一把匕首。
公安局的同志赶来了,龙飞也闻讯赶到现场。法医迅速进行了检查,做出初步判断:从尸体僵硬的情况看,被害时间是昨天深夜。因为死者口袋里的钱分文未少,所以不像是抢劫作案……
众人巡视了一下附近地面,昨天深夜下了一场秋雨,地面又湿又软,所以被害人的脚步清清楚楚地留在地上。可是,非常奇怪的是,没有发现罪犯的脚印,只是留下了像棒子尖拄地似的点点痕迹。
“真像似高跷的痕迹,是不是罪犯踩着高跷杀死被害人的呢?”一个公安人员看着地面不可思议地说。
龙飞道:“如果是踩高跷的话,两手够不到地面,是无法用匕首刺杀被害人的,被害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杀了的。”
另一个公安人员说:“那么,这奇怪的痕迹也可能与本案无关。也许是孩子们踩着高跷出来玩时留下来的痕迹。”
龙飞道:“先把死者运回去,赶快查明死者的身份。”
白薇从那个小花园回来的路上,一直总是不安,心里像装只小鹿,到处乱撞。长年以来她一直想搞到一部电台,好与台湾取得联系,再把搞到的情报发送出去。
可是解放前夕潜藏的几部电台都被中共反间部门捣毁了。这几年白薇被迫隐蔽得更深,一直没有敢公开活动,所以暂时没有电台也就作罢,而今蒋介石火急火燎叫嚷着反攻大陆,没有电台可怎么成呢。上回阮明带一部电台入境,在边境翻山时丢失了,祸极生福,苦极生乐,恰巧,从西北服刑偷跑到内陆来的计兆祥到重庆与她会面。这个计兆祥是她在天津特警学校时的同学,白薇的生母蔡若媚是副校长,学校内秘密开设一个班,是专门培训梅花党特务的。白薇比计兆祥晚一期,她刚进校时与计兆祥住一屋,她当时见到的计兆祥是一位红面含娇、纤手弄姿、长发披肩的摩登女郎,说话柔声柔气,眼睛含情脉脉,眉目飞转传情。
一天晚上,计兆祥看见白薇端来温水,脱下旗袍洗下身,嘟嚷道:“你也不嫌麻烦,哪有天天洗的?”
白薇不满地瞥她一眼:“我十岁时,我妈妈就让我天天洗,女孩子哪有不天天洗的,就你脏,臭死了!”
一次,计兆祥看见白薇换卫生纸,不禁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出这么多血?”
“我来月经了。”白薇心绪不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月经,那是打哪儿来的?”
“怎么,你还没有来过月经?”白薇心里一颤,“你,你别是阴阳人吧?”
第二天一早,白薇跑到副校长、生母蔡若媚那里去告状。
“我不能跟他一屋住了,他是阴阳人!”
蔡若媚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原来计兆祥是特务少将蔡若媚的杰作。
两年前,计兆祥考入这所学校时,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他生得十分标致,活脱脱一个京剧小生。蔡若媚一见到他,就生出了一个奇特的想法。
蔡若媚授予他少尉军衔,并规定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不许与周围任何人交谈、会面,不许随意走动,他独住一个房间,每天早晨洗漱后自有人把早餐送进房来,餐后就在临窗的写字台前听课,声音由桌下的扬声器里传出。听不懂的记下来专门拿给教官解答。学习的内容是密码通讯、化妆、刺杀、侦察、邮检、开车、发报、打枪等特工业务。晚上看小型电影,放映上午授课的操作。
一天早晨,扬声器里传出教务长的吼声,要计兆祥到射击场待命。计兆祥到了射击场,看到有20名学员排成一排,他们中有五个女学员,都是20岁左右。
教务长指着缚在枪靶上的一个年轻男人说:“这小子昨晚开小差逃跑,按军法处死,由你们执行,顺便考一下你们的枪法,每人开五枪!”有个同学稍有迟疑,教务长上去抽了几马鞭,于是,乱枪齐开,那个开小差的学员被打得稀烂。从此,在如同囚徒的培训生涯中,计兆祥再也没有想过逃跑。
一天,副校长蔡若媚笑眯眯来到计兆祥的住房,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宅,这是一套豪华别墅。蔡若媚把他带到客厅,一忽儿取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高跟鞋、绣花鞋、丝袜、薄如蝉翼的内衣裤、各式乳罩……
计兆祥迷惑不解地望着蔡若媚。
“校长,你这是……”
“我给你化化妆!来,小计,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
计兆祥嗫嚅着,恐慌地望着她。
“校长这……”
“快脱!有什么害羞的,干咱们这一行,性命都得置之度外。”
蔡若媚说着,帮助计兆祥脱光了衣服,然后亲自给他穿上女式内裤,戴上乳罩,又让他穿上高领丝光粉色旗袍,脚穿粉红色高跟鞋。计兆祥已在一年前被命令不许理发,此时正好乱发披肩。蔡若媚替他烫发,给他涂上脂粉,抹上唇膏,挽上他的胳膊,原地转了几个圈,不禁大笑道:“哈哈,多么迷人的小姐,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计……”
“不!”蔡若媚吼道:“你叫楠楠,楠楠小姐!计采楠!”
从此,蔡若媚教计兆祥做女人的各种常识,坐、立、走、卧、吃喝、谈吐、喜怒哀乐、描眉涂粉等,还教他如何揣摸男人的心理。计兆祥竟也是无师自通,特别是眼睛的觑、睨、盼、瞥,胜似女人,逗得蔡若媚欢喜若狂,不住地在他脸上狂吻。
一天,蔡若媚从上海运来四块立地穿衣镜。
镜子摆在房间四周,为使他在中间一站就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计兆祥看到自己的倩影开心地笑了,不料遭到蔡若媚的一记耳光。
蔡若媚吼道:“你的嘴张得那么大,难道要去吃人吗?记住,女人笑不露齿!”
过了几天,蔡若媚又拿来两件类似女人游泳衣的奇特橡皮衣,命令他脱光了衣服贴肉穿上。这件衣服弹力极大,紧紧地束住腰部和下腹。
蔡若媚还规定,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不能脱下这件衣服,每周洗一次再换上另一件。蔡若媚每次还亲自给他注射一针,强迫他吃下一小包药粉,那是雌性激素,为的是让他的躯体在那个特定的模子里尽快向女性发育。
从此,计兆祥每天关在室内做作业,那就是对着镜子反复练蔡若媚教的72套标准动作,然后便是打针吃药。
蔡若媚到底属于哪个系统,军统?中统?还是其它系统?计兆祥也不清楚,只知她是这座学校的副校长,军衔是少将。
蔡若媚打枪准,号称“神枪”,还会双手使枪。她抽烟、喝酒、骑马、打猎、钓鱼、跳舞,无所不好,无所不通。宴会上能喝一斤白酒,喝完了都不带晃悠的,上一趟厕所就全从下水道流走了。抽烟能吐烟圈,一撂撂,摆出好几种图案,骑马能撒着欢骑,上山下河沟,不带皱眉头的。打猎,上至天上飞的,下至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一准满载而归。钓鱼,一甩杆,一条小白条,再一甩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鲤鱼。
不久,蔡若媚还请来烹饪师、剪裁师教他一些做饭菜、剪裁衣裙的本领。
一天晚上,蔡若媚带计兆祥进入一辆神秘的小黑轿车,轿车东拐西拐,进入天津街市,来到一座神秘的小医院。一位外科医生将他的双眼用黑纱蒙上,为他做了手术。
这一手术虽然施行麻醉,但计兆祥还是痛得大汗淋漓……
白薇入校后,蔡若媚才收敛一些,让计兆祥搬出自己的别墅,把计安排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白薇同居一室。
从此,计兆祥有了双重身份,一个是计兆祥,一个是计采楠。
一次,学校举办时装表演,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计兆祥,穿着一件紫灰色锦缎旗袍,脚穿白色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款,披肩长发一飘一伏,时而还用手掠一下额前留海,举目环视台下观众,目光所到之处,鸦雀无声。观众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采鼓掌。
计兆祥先于白薇毕业,以后白薇也离开了那座学校。
解放后,白薇在四川重庆潜伏下来,计兆祥在北京立足,以计兆祥和计采楠姐弟俩的双重身份活动。计兆祥所操纵的电台向台湾方面提供了许多情报,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时,被我反间部门逮捕,电台随之起获。而在这同时,计采楠自然消逝了。因为计兆祥和计采楠是一个人。
计兆祥被判无期徒刑,以后到西北服刑。在一次凿山中,发生山崩,计兆祥被乱石掩埋。监狱方面没有找到他,还以为他在乱石堆中丧生。以后,计兆祥扒开乱石,侥幸逃脱。他潜入一个农户,偷盗了衣物和食物,辗转来到四川重庆,找到那座小教堂,和白薇接上头,他递给白薇的见面礼是一部电台,这部电台一直藏在北京家中,埋在他住的里间房子的地下。
计兆祥以后索性以一个女人的面目出现在世上,取名为朱梅。
计兆祥消失了。
朱梅出现了。
计兆祥后来经过几番周折,以朱梅的身份又住进南池子那座旧居,因为那间外屋地下还埋藏着一些枪支,这些枪枝藏于一个大铁箱内,里面灌满了黄油。
前一段,计兆祥到处活动,回京后遇到肖克的监视跟踪。那天,他感到事态不妙,于是设法脱险,但肖克紧紧相随。计兆祥躲进女厕,撬开纱窗,翻身西侧夹墙之内,卸掉假发,放入皮箱之内,又换了一身装束,一个女郎转眼之间又变成一个美男人。他先把皮箱放在夹墙之内,然后又翻入男厕,一时不便走出去,便蹲在那里佯装大便。
肖克进入男厕时,绝没有想到那个大便的男人正是他要追踪的朱梅。
计兆祥出了男厕,便飞快地朝东奔跑。奔跑前,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除些撞倒他。他趔趄一下,又要继续朝东跑。这时,轿车的一扇车窗摇下来,露出白薇的脸庞。
“兆祥,快上来!”白薇叫道。
轿车停了下来。
计兆祥飞快钻入轿车,轿车朝东开去。
轿车内除了白薇之外,还有一个司机,司机是个小伙子。
“你怎么来了?”计兆祥感到白薇来得突然。
“哪里需要我,我就出现在哪里。我妈妈向你问好。”白薇淡淡地说。
“你妈妈?她现在在哪儿?”计兆祥马上想到,蔡若媚,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她就像一个幽灵,在他脑海里难以抹掉。
“她刚从海外来,住在华侨大厦302 号房间,她想见你,她想坏你了。”白薇说完,发出一阵狂笑。
这笑声凄厉,悲凉。
白薇发现了轿车后追来的肖克。
“小李,快开,到华侨大厦!”白薇命令司机。
轿车来到华侨大厦门前,计兆祥如丧家之犬,窜了出去,没走两步,只觉脖子一凉,一支梅花镖射中了他的脖颈,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于是疯狂向大厅卫生间跑去……
计兆祥跑进卫生间,进入其中一个小卫生间后,将门反锁。他坐在便池上,已精疲力尽。毒镖药性渐渐发作起来,他疼痛难忍,拉开手纸卷,用手指蘸着顺着脖子淌下的血水,写下了白薇目前居住的住址……
计兆祥深知那支毒镖是老同学白薇所为,她要舍车保帅,抛掉他这个丧家之犬!电台到手了,他也暴露了。
但是,他要报复白薇!这就是姓计的个性。
白薇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下,才决定杀掉计兆祥的。她从三号那里获悉,朱梅的化身已暴露,住宅已受到监视,于是前往计家,没想正撞上肖克追踪计兆祥。
北京东北小花园落水者的检尸报告出来了,死者脖颈也中了一支梅花缥。
在公园小湖附近岸边发现有轿车的车印,车印到湖边消失了。
公园管理处派人下湖搜索,发现有一辆轿车沉入湖底。
打捞者把那辆轿车打捞上岸,是一辆黑色小轿车,车内空空。
龙飞分析:想必是有人害死了司机,按了机关,将轿车送入湖底,司机的尸首荡出车厢,浮了上来。
不久,司机的下落也打听到了。他是北京市某单位的司机,姓李。
“那木棒拄地留在湖边的痕迹究竟是什么呢?这痕迹一直从湖边延伸到公园门口……”
龙飞忽然想到凶手可能是芭蕾舞演员,因为芭蕾舞蹈鞋的鞋尖是用骨胶制做的,那奇怪的痕迹是罪犯穿着芭蕾舞蹈鞋,用脚尖走路留下的痕迹。
肖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屋梁上,他双脚也被绳索捆绑,嘴里塞着破布,动一动都很费劲,头部隐隐作痛。
这是那座小洋楼的地下室,室内堆积着杂物,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上角有个栅栏铁窗,从上面泻下一片阳光。
一会儿,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一个长得奇丑的驼背老头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肖克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丑陋的人,他满脸皱纹,就像是一块树皮,鼻子耷拉着,一嘴虎牙,两个眼睛斜视,又大又圆,仿佛两颗铜铃挡。他本来就长得矮小,再加上背着驼峰,身子向前斜倾,就更显得古怪丑陋。
这个驼背老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肖克,又踢踢沓沓地出去了。
一忽儿,驼背老头引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这老妇人已年逾花甲,风韵犹存,身穿一件褐色的旗袍,脚穿一双绣花鞋,她的卷发已微微泛白,两只眼睛像苍鹰的利目,炯炯泛光。她左耳戴着一只梅花形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每走一步,耳环就轻轻晃动,更显出这位老妇人的神采和威严。
她就是梅花党党魁白敬斋的二姨太、白薇的生母蔡若媚。
蔡若媚从海外远道回京,负有梅花党特殊的使命。
蔡若媚冷笑一声,朝驼背人努了努嘴。
驼背人会意,上前一跳,竟跳起三尺多高,摘掉了肖克嘴里的毛巾。
肖克暗下吃惊:这驼背老头轻轻一跃,活像是一只老黑猿。
驼背人端来一个太师椅,让蔡若媚坐下。
蔡若媚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上,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肖克没有理睬她。
蔡若媚皱了皱眉。
驼背人往起一跃,一拳打中肖克的鼻子,血流如注。
蔡若媚轻轻一摆手,喝道:“畜牲,不要无礼!别打坏了他,留着他去交换段云鹏。”
蔡若媚奸笑几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共产党专案组的肖克!”
肖克听了,心里一震:“这妖婆消息好快。”
蔡若媚脸色一变:“是你逼死了我的干女儿,你苦苦地追他,逼他……”
肖克轻蔑地一笑:“你们都难逃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蔡若媚轻轻弹了弹烟灰:“年轻人,你太自信了。你跟着共产党跑,共产党对你有什么好?你有汽车吗?你有洋房吗?你有女人吗?统统没有!不要忘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们这些反动派哪里能理解共产党人的胸怀和理想,你们的洋房和汽车都是堆砌在人民的白骨堆上,你们的欢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消灭你们这些寄生虫,解放全人类,最终在全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人吃人的新社会!”
肖克的眼睛里泛出光采,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洪亮,震得房顶上的尘土籁籁而落。
蔡若媚有些恼羞成怒:“你中毒太深了,我要给你洗洗脑子,蒋总裁虽然暂时退居台湾,这是韬光隐晦之计,就像一个拳头,先撤回来,再伸出去,会打得有力。蒋总裁有美国人支持,有西方世界作后盾,早晚有一天要光复大陆的。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氢弹,有航空母舰,有洲际导弹,美国人的核武器能摧毁整个世界,中共有什么,一穷二白,又得受俄国人的气,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投到我们这边来,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封你个上校,在大陆干一段后,可以到美国去享福,要钱有钱,什么美元、法郎、马克、英镑……要车有车,雪弗莱、福特,随你挑!要房子有房子,欧式建筑、美式建筑……要女人有女人,白妞黑妞黄妞棕妞,随你挑,年轻人,别挑花了眼……”
肖克哈哈一阵大笑,笑得蔡若媚浑身发毛。
“美国人算什么,核讹诈能吓得倒中国人民吗?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人不是支持蒋介石反动派吗?不是给蒋介石的军队运来大量的新式武器吗?可是中国共产党有全国人民的支持,就靠着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成立了新中国,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美国人,哼,美国人又怎么样?毛主席说了‘别了,司徒雷登,’实际上是‘滚蛋吧,司徒雷登!”
“嗬,你小子骨头还挺硬,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蔡若媚怒气冲冲,一挽胳膊,就要往上冲……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妈,大姐她们给接来了!”
蔡若媚瞪了肖克一眼,对驼背人说:“老大,饿他三天,看他嘴还硬!”
驼背人点点头,“吱呀”了一声。
原来他是个哑巴。
蔡若媚气冲冲地出去了。
驼背人拾起那块又旧又脏的毛巾,一纵身,又塞进了肖克的嘴里。
驼背人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也走了出去。
肖克见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地下室。
室内有二十多平方米,墙角满是蜘蛛网,地上湿乎乎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
肖克在这间潮湿昏暗的地下室里整整吊了两天多。
这天晚上,肖克正昏沉沉地吊在那里,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
“年轻的姑娘们,美丽又于你何干;纵然你生得沉鱼落雁,世人也还是视之淡然。越是漂亮的脸蛋,越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假如青春稍稍在某地留连一下,生命就会在希望中点燃……青草越被人践踏长得越旺,可是青春越是沦落,越令人可怜;心的青春是献给太阳的祭礼,人生航行在春天涨满的小船……人生还不如弈棋,不可能再来一盘;人生没有重复的机会,不能悔棋只能迎接那残酷的震撼……”
这歌声伴着琴声,悠扬,悦耳……
这歌声多么熟悉!
是白缇,那个梦幻般的倩影。
那个纯洁的小生灵。
肖克感到热血沸腾,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拼命地用耳朵仔细谛听着,谛听着……
歌声消失了,琴声消失了,一切又归于静寂……
肖克感到几许惆怅。
世界上真的有幻觉,幻影,幻听,幻想……
这时,响起了发报的电波声。
这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急切。
敌特的电台原来在这里。
电台在这里,那么它藏在何处呢?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尽管是秋夜,没有清凉,一片潮湿。
黎明来了,天际现出一片玫瑰色。
又是一个黎明。
肖克朦朦胧胧,身体已经麻木。
天窗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地方?是地下室吗?”天窗露出一个少女的脸庞,她有点稚气。
这声音如此熟悉。
是白缇。
肖克看到了白缇。
她依然美丽、纯洁,楚楚动人。
白缇为什么到了这里?
她不是居住在钱塘江之畔吗?
白缇看不清楚室内,她双手攥住铁栅栏,想寻觅着什么。
肖克拼命地晃动,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嘴里塞着毛巾,喊不出来。
肖克左右晃动,双腿终于够着了墙,发出“嘭嘭”的声音。
白缇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驼背人用双手比划着,那意思是说地下室内关着一条狗。
白缇道:“为什么要关着它?让它出来晒晒太阳吧。”
驼背人急切地用双手上下比划着,意思是它性情凶猛。
白缇望着驼背人:“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驼背人用手指指心窝,意思是人丑心美。
白缇叹了一口气:“没有丑就显不出美。”
驼背人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两者一前一后走远了。
肖克失望地望着铁窗……
晚上又来到了。
驼背人一晃一晃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炒柿子椒。
驼背人搞掉塞在肖克嘴里的毛巾,又为他松了绑祝韩手的绳子,把竹篮递给他。
肖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双腿仍然绑着,身体吊悬在半空中。
肖克吃完饭,驼背人又将他的双手捆绑好,又往他嘴里塞了毛巾。
驼背人踢踢沓沓地走了。
过了大约有一个小时,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白缇身穿白色睡袍出现在门口。
她像一块白绸子。
“小东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白缇试探着在黑暗中行进。
白缇在黑暗中触到了什么,唬了一跳。
“你是谁?”白缇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肖克使劲晃动着身体。
白缇找来一支蜡烛,点燃蜡烛,摸索着进了地下室。
啊,这多么像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你是……”白缇看到了肖克,惊得后退几步。
“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我二姨的地下室里?”
肖克的双目充满了希冀。
白缇把蜡烛放在一边,把太师椅端到肖克面前,踩在大师椅上,把肖克嘴里的毛巾掏了出来。
“白缇,我是肖克啊!”肖克大声叫道。
“你怎么到了这里?简直是传奇!”
肖克一五一十地讲了。
白缇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我二姨是狗特务,我简直不能相信。”
白缇也把自己如何来京讲述了一遍。
原来白薇的大姐白蔷就是白缇的亲生母亲,解放前,当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在南京城外响起时,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抛下了不肯离开大陆的丈夫和女儿,乘飞机逃往台湾。一去十几年沓无音讯,最近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女儿的下落,于是冒险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国观光,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亲生女儿。女儿想着北京的旧日恋人,想往北京,白蔷便带着白缇来到了北京,来到白薇的秘密据点。白蔷是白敬斋的原配夫人所生,白薇是白敬斋的二姨太蔡若媚的女儿,白蕾是白敬斋三姨太王璇的女儿。王璇一直在北京城住,东单土地庙下坡七号便是她的旧居,由于王璇一直与蔡若媚争风吃醋,白敬斋故意把她安排在北京居住,不让她在南京露面。北京是和平解放,华北剿共总司令傅作义将军投诚,王璇没有来得及逃出北京。解放后,白薇找到王璇,帮助她得到一笔经费,遂把此处作为梅花党活动据点之一。上次龙飞潜入此处,刺探情况,白薇为了不泄露秘密,将王璇杀害,自己脱了身。由于外人风言这里经常闹鬼,所以无人敢住。几天前,白薇发现计兆祥已暴露,便杀害了计兆祥。白薇是个多疑的女人,她唯恐后面跟踪的肖克记祝糊乘车的车号,索性又杀害了她新发展的特务、那年轻的司机。她打昏司机,将车开进湖中,自己脱身。她皮包里时常带着一双芭蕾舞鞋,以便混淆足迹脱身,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白薇就是这样一个心比蝎毒的人,一旦发现了破绽,她就要找替罪羊。她还有一个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不断利用男人。
白缇听了肖克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想: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就是书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
白缇找来了一把剪刀,剪开了捆绑在肖克身上的全部绳索。
肖克恢复了自由。
“我们一起逃走,出去报案。”白缇说。
这时,发报的声音又响起来。
肖克急忙走出门,白缇手握利剪,紧紧相随。
电报声发自二楼一个房间。
肖克、白缇悄悄上了二楼。
他们悄悄躲到那个房间的门后。
肖克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蔡若媚神气活现地坐在沙发上,口述电文,那个驼背人跪在地毯上,他赤裸上身,后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有一条拉链。驼峰是空的,露出一个大洞。
原来电台藏在他的驼峰里。
电台的秘密终于发现了。
这个电台游移不定,位置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原来是这一原因。
白蔷吸着香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发报。
蔡若媚继续叙说电文:“堡垒极易从内部突破,望多送经费及贵重物品。2 号、4 号、5号。”
白缇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原来你们都是狗特务!”
肖克没能抱住白缇,白缇冲了进去,手握利剪,旋风般冲到蔡若媚面前,挥剪就刺。
蔡若媚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镇定下来,闪到一边,白缇扑了一个空。
蔡若媚一脚踢翻白缇。
驼背人疯狂地扑在白缇身上,用一双利爪死死地扼祝糊的喉咙。
白蔷一见,扔下耳机,大喊道:“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啊!”
肖克也冲了进去,上前击打驼背人。
蔡若媚见状不妙,手一扬,一支梅花缥飞出,击灭蜡烛……屋内漆黑一团。
一场混战。
蔡若媚一声唿哨,双手一扬,两支梅花缥朝肖克咽喉齐钻。
肖克见两支亮闪闪的东西飞来,知是暗器,急忙跳到窗台之上。
这时猛听到白蔷大声地哭喊:“小缇,小心呀!”
肖克预感到不妙,又返回屋内。他的脚触到电台,于是举起电台朝驼背人砸去。
驼背人惨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蔡若媚拔出了消音手枪,朝肖克开枪。
白蔷也拔出了消音手枪开了枪。
肖克左躲右闪,无意中摸到了那柄利剪,他充分施展在警校时学到的武功和轻功,与她两人周旋。
屋内漆黑,三个人只是凭声音辨别。
一忽儿,肖克绕到白蔷身后,一剪刺中了她的后心。
白蔷手捂后心,倒下了。
她倒在白缇的尸体上。
门呼地洞开,白薇手持消音自动步枪冲了进来,朝肖克一阵乱射……
肖克用力一跃,一个“鹞子翻身”,跳入夜幕之中……
等肖克带着大批公安人员和解放军战士闯入这个小洋楼时,一切归于平静。
地上只有一片血迹,没有一个人。
白薇等人逃得无影无踪。
肖克叫来龙飞、路明等人。
李副部长和叶枫也闻讯匆匆赶到。
地下室只有一堆乱绳。一楼那些杂物和书画仍在。
龙飞也看到了那幅梅花图案的轴画,他惊叫道:“这正是我在南京紫金山看到的那个梅花轴画,底轴是个空轴,原来藏着那幅梅花图……”
白缇死了,她的灵魂呢?
肖克的心在淌血,他一阵晕眩……
肖克充满了悲哀。
白缇死了。
她是如此的纯洁,她的生命来去匆匆,她只有二十三岁。
肖克在情感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严酷的现实。
龙飞见老战友心情沉重,劝他道:“你的心意到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就安息了。死者安息,活者奋进。”
肖克愤愤道:“这些王八蛋,不知把她的尸首弄到哪儿去了。”
那个被砸坏的电台也失踪了,这些天那奇怪的电波消失了……
龙飞带人彻底搜查了土地庙下坡的那所神秘的小洋楼和南池子计兆祥的居所,再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计兆祥验尸报告出来了,他是身中梅花毒镖中毒死亡。他原是男性,经过生理改造,成为“女人”,他可以同时扮演两个角色。
线索暂告中断。
肖克看过龙飞找到的那部影集,指出那个驼背人好像是影集上的第三人,虽然驼背人生得丑,可是整个轮廓、气质都像这个人。
龙飞认为,驼背人可能戴着假面具。
肖克经过两天休息才恢复了体力,他的领导和同事都到公安医院去看望他,其中有李副部长、叶枫和朱琳夫妻俩、龙飞和南云夫妻俩以及路明等人。叶枫、朱琳夫妻俩还送来了一束鲜花,散出阵阵清香。他们把它插人一个花瓶,放在床头柜上,南云特意煮了茴香馅的水饺,热气腾腾,放在一个饭盒里。
肖克吊了三天多,身体有些虚脱,如今已缓过劲来,他执意第二天一早就出院,由路明来接他出院。
晚上十时多,值班护士进屋来探望了一下,便出去了。肖克也恍恍惚惚睡下了。
肖克正睡间,忽听有人喊:“停电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一片漆黑。
楼道里传出“嚓嚓嚓”的声音。
肖克感到有一股凉气袭来……
他连忙滚到床底下。
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团白物飘了进来。
无头无脚,一米多长,从上到下都是白的,像个庞然大物,飘到肖克床边。
庞然大物一动,一块白布飘了出去,露出一个又大又丑的脑袋,扑向床头……
原来是驼背人。
驼背人一下扑空了。
肖克在床下一个扫堂腿,打倒了驼背人。
驼背人怪叫一声,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扼住肖克的脖颈。
肖克也不示弱,也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两个人都使出平生之力。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肖克身体刚刚恢复,还有些气虚,他渐渐有些支持不住,额上渗出虚汗。
驼背人也“呼哧呼哧”喘着气,拼命搏斗。
情急之中,肖克用力一拽,竟把驼背人的假面具扯了下来。
原来驼背人是一个非常英俊潇洒的美男人。
驼背人恼羞成怒,死死压向肖克……
这时,肖克仿佛听到了一个少女的惨叫。
那是白缇,也是被这恶徒死死扼住喉咙,白缇挣扎着,喊叫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肖克眼前一亮,一拳正中驼背人的太阳穴,驼背人“哎呀”一声栽倒了。
肖克趁势又飞起一脚,这一脚正踢中驼背人的后背……
驼背人惨叫一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飞了出去,原来他不是驼背人,那个驼峰是假的。
驼背人就像穷途末路的怪兽,从腰间拔出一柄尖刀,恶狠狠朝肖克扑来。
肖克一闪,驼背人扑了个空,肖克一拳打中他的后脑,驼背人昏倒了。
经过紧张的夜审,才知道驼背人是白薇发展的特务,绰号:驼鸟,他原是重庆市某中学的体育教员,追随白薇在北京那座小洋楼里从事特务活动。驼鸟交待,白缇已被他活活扼死,白蔷被肖克一剪刺中后心死去,白蔷母女俩的尸首已经转移。蔡若媚、白薇母女俩去向不明。驼鸟暂时栖身前门一家旅馆,后来有人送信来,命令他今夜到公安医院暗杀肖克,因为肖克见过蔡若媚等人,留下来凶多吉少。刚才驼鸟进医院时,先断电,以后又击昏值班护士,才来到肖克的病房。
驼鸟还透露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梅花党特务第二天上午要在中山公园制造事端。白薇命令他暗中保护。
第二天是星期天。
中山公园游人如织。
秋日,绚烂的秋日,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绿色里。
古老的殿阁呈现出一片凄凉的金色。
龙飞、肖克、路明等人分头混杂在游人中,他们紧张地注视着公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游客们发出会心的欢笑,年轻的恋人互相依偎着,情意绵绵。年轻的父母带着顽童亲密无间。
肖克信步来到儿童游艺场外,他隔着铁栏杆,看到天真浪漫的孩子们在玩木马、滑梯、转椅。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他们稚气的脸上都是微笑。
“叔叔,几点了?”一个红领巾跑过来,朝他敬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差10分10点。”肖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这个小姑娘,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胖乎乎的脸蛋。
红领巾跑去了。
“我将来也会有孩子,但愿像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样。”肖克美滋滋地想着。
肖克发现前面树丛中有一个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姑娘,她倚靠在那里,无精打彩,头上围着淡蓝色的纱巾。
这个姑娘长得有点像白缇。
白缇?
她还活着?
肖克带着侥幸的喜悦,奔了过去。
是白缇,她愁眉苦脸地靠在那里,沉默不语。
肖克叫道:“白……缇……”
白缇没有理睬他。
肖克轻轻地坐到她的身边。
白缇穿着一身蓝制服,蓝裤子,灰皮鞋,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辫梢上系着一只花蝴蝶结。
白缇脸上头上蒙着一个淡蓝色的纱巾。她的脸色可不大好,呈灰绿色。
“嘀嘀答答”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肖克明白了。
他的脸上、额上渗出了汗珠。
他用手摸摸白缇。
死一般的僵硬。
白缇是个死人。
白缇死了。
肖克发现白缇手里攥着一个小马蹄闹钟,时针即将指向10时,秒针已到1O……
肖克快速拿起闹钟,翻转背后,将时针秒针都移向前面……
肖克松了一口气。
白缇身体里塞满了烈性炸药。
白缇已剩下一张人皮。
叶枫不吸烟,不喝酒,但有一个嗜好:画画,他擅长画油画,尤其是画人体油画,他家住一个四合院,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专门辟为画室。叶枫时常从中央美术学院或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请来人体模特,工作后便付给她们一些劳务费。
久而久之,有一个叫陈霞的女服务员比较固定地做了他的美术模特。
陈霞长相一般,但身体修长丰满,皮肤白皙透明,她有一种风情,令男人喜欢。
叶枫在家里很有威严,妻子朱琳敬畏他几分,每逢叶枫作画时,朱琳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线条优美的陈霞。
陈霞一丝不挂,安静地卧在红地毯上,做出十分潇洒的姿势,两只大眼睛放出清澈的光辉。当她的目光与朱琳的目光相遇时,总是脸色鲜红,心胸起伏,心中怦怦直跳。
这天晚上七时起,叶枫的创作进入最后阶段,他为这张作品起名为:觉醒。晚八时,妻子朱琳送来热气腾腾的咖啡。
“屋里空气不大好,我去打开换气扇。”朱琳说着来到窗前打开换气扇。
陈霞惨叫一声,跌倒了,她的胸部中了一枪,渗出殷红的血迹。
叶枫放下画笔,飞跑过去,扶起陈霞。她已奄奄一息。
陈霞的目光充满了哀怜,头一仰,倒在叶枫怀里,她的左胸中了一枪。
“子弹是从哪里来的呢?”叶枫十分不解,他来到院内看了看,再望望房上,没有人迹。
妻子朱琳也莫名其妙。
窗帘上有一个弹孔,窗户上面的墙壁上装有一个换气扇。
叶枫叫来龙飞等人。
叶枫对龙飞道:“因为屋里潮湿,一直开着窗户,只把窗帘挂上,因为模特光着身子,怕让外面人看到不好。”
“被害人一般都是在同一个位置、做同一姿势吗?”
龙飞问。
“是的。”叶枫回答。
“枪响的时候,朱琳在哪儿?”
“就站在我身后。当模特被击倒后,朱琳跑去关了电灯,她怕亮着灯连我们也会遭到枪击。我和朱琳趴在地板上,好半天不敢动地方。估计凶手该逃走了,不会再开第二枪了,朱琳才起身去照看模特……”
“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没有,就我和朱琳两个人。”
“这个模特来过你家里几次?”
“大概有十几次了。”
龙飞在阳台窗户上发现一支小手枪,这支小手枪被绑在阳台窗户上,有一根线绳拴住扳机,另一端挂在换气扇的转轴上……
“有谁开了换气扇吗?”龙飞问。
“没有人开。”朱琳平静地回答。
“你开过吗?”龙飞又问叶枫。
“没有,这是秋天,屋里并不闷热,很久没有人开了。”叶枫有点慌张。
“奇怪,真是见了鬼了。”龙飞望了望窗外,“是什么人在这里放的手枪、设计的阴谋呢?”
朱琳走过来说:“因为老叶地位特殊,因此敌人把他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想谋杀他,没有想到这小姑娘成了替死鬼。”
肖克回到机关已是很晚了。他见车库里还亮着灯,便来到车库查看。只见路明正倒在一辆汽车的轮胎前。
他急忙去扶路明,猛的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气味。
肖克把路明拖出车库,路明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不省人事。
肖克叫来哨兵,自己开出一辆汽车把路明送到医院急救。
经过医生检查,路明是氰酸钾中毒。
肖克到车库检查,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产生氰酸钾的药品和容器。
肖克发现路明倒地的那个地方,有一辆汽车的轮胎气已跑光,被压得扁扁的。
肖克马上想到,一定是路明想出车时,发现一个轮胎气太足了,便拧开汽门蕊想少放些气,就在这一刹那,剧毒的氰酸钾气体喷射出来,使路明中了毒。
肖克一连检查了几辆汽车,发现轮胎里都有氰酸钾。
这一定是特务干的。
肖克暗暗想。
过了几天,路明身体痊愈出院,回到自己的宿舍居住。这天晚上,肖克买了一些水果和饼干,到他的住处探望他。
肖克见路明精神挺好,十分高兴。
“你真是大难不死。”
“对,必有后福。”路明笑道。
肖克在床边坐下了。
路明想下床,被肖克制止。
“别那么客气,你身体虚,还要多休息。”
“总得弄点茶喝。”
“算了,我刚刚喝过。”
“老肖,以后到我这儿来,别带东西,我是不吃零食的。”
肖克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路明憨憨地笑着。“老肖,你最会讲幽默段了,给我讲几段好吗?我最爱听你讲的那些,这些天闷死了。”
“好,一位顾客到小吃店吃包子,一个包子吃几口还没有见到包子馅。突然一下子咬到一块硬东西,吐出一看,原来是一块界石,上写:”此处离馅儿尚有五里。”路明一听笑得险些岔过气去。
“老肖,再讲一个。”
“警官对警察们说:‘你们四个人还抓不住一个罪犯,简直是饭桶!’其中一个警察说:‘长官,我们不是饭桶,罪犯虽然跑了,我们把他的指纹带回来了。’警官问:‘在哪儿?’那个警察回答:‘在我们的脸上。’”
路明叫道:“这个不过瘾,再讲一个绝的。”
肖克咳了咳嗓子,说道:“一个吝啬的老板叫仆人去买酒,却没给他钱。仆人说:‘先生,没有钱怎么买酒?’老板说:‘用钱去买酒,这是谁都办得到的,但如果不花钱能买到酒,那才是有本事的人。’一会儿,仆人提着空瓶回来了。老板十分恼火,责骂道:‘你让我喝什么?’仆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从有酒的瓶中喝到酒,这是谁都能办到的,但如果能从空瓶里喝到酒,那才是有本事的人。’”
“这个仆人好聪明!”
肖克说:“我再讲一个,有个人告诫他的儿子说:‘你一举一动,都要向你先生学习,听见了吗?’儿子点头答应了。一天,儿子陪着先生吃饭,先生吃一口饭,他也吃一口饭;先生喝一口汤,他也喝一口汤;先生侧身,他也把身子侧了一下。先生见了这情景,暗暗发笑,不觉打了一个喷嚏。他也学着笑了笑,但并没有打出喷嚏。他愁眉苦脸地对先生作了个揖,说:‘先生的妙处,实在难学!’”
路明道:“这个幽默故事倒真有点味道。我也讲一个。夫妻两口子吵嘴,女人哭闹着喊:‘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我要跳河!’一下惊动了左邻右舍,前呼后拥来到河边,大家都想看个究竟,往前挤着,挤得那女人打趔趄。她惊叫道:‘哎呀,你们莫挤了!再挤就要把我挤下河,会出人命的呀!’”
这时,传达室王大爷敲门进来了,告诉路明和肖克,龙飞来电话说,他和南云包好了饺子,请他们过去一起吃饺子。
路明眨眨眼睛道:“准是嫂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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