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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真的是感冒了!是那种热伤风,肯定与周末的醉酒有关,与冷婷凌晨的坦言好像也沾着点儿边。后来想想,主要还是冷婷的坦白及那天她旁若无人的自然姿态把我吓着了。堂堂一东北已婚大老爷们儿,还是个记者,啥没见过?记得那年在家乡采访一个车祸,已经是深夜,我也是酒后赶去,径自冲开围观人群跳进翻进卡车的沟里,不小心一脚踩到一男尸的脖子,用力过猛显些把那男尸的眼珠儿给压出来。再定睛一看,我身边杂七杂八横躺竖卧着十来具尸体。我打着酒咯儿,招呼摄影记者过来,自己还散步似的在尸体中游走……
    事后回忆那次采访多少有些恶心,但从未感到过恐惧。做记者的,死人是见得多了去了,没有一次能被吓出病来。当然,当时心态还是过于平淡的,甭管他死的活的,我的目的是快些询问、记录好回去赶稿子。
    但冷婷那一席过于坦白的话,着实让我心悸不已,那几句话像烧红的铁丝,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贯入我的额头和心脏,说实话,听到她说到“同男友已分手四天”这句话时我有如五雷轰顶。这句话瞬间带来的并非是我对她同时与两名男人交往甚或交媾所产生的义愤和反感,而是这句话让我突然间对深圳产生出极度的不信任,深圳是他妈的什么jī巴地方?怎么看上去挺好挺纯的一人儿,背后竟藏着那么大的淫邪与丑恶?!而对她来说,这些竟还那么的正常与自然……
    肖晓曾说过深圳是个婊子城市,“人人都可以剥去自己从前或真或假的伪装,到这里成为一个表面道貌岸然内心男盗女娼的家伙,这里没有传统的正直与严肃,当然这里目前也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流氓与无赖——每个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性格去真实地活着……”他说。
    在我眼里,深圳是一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却又身材纤秀、不染纤尘的美少女,周身洋溢着让人仰视的现代文明气息,举指蹙眉间富含无尽的娇羞。但在她随意投去的眼神里,灵动闪烁间你能真切感觉出里面蕴藏着的放浪不羁与寡廉鲜耻的颓废情怀……她的快乐不一定让我们喜悦;她的悲伤也不一定值得我们同情……
    我想起美丽的海伦在离开年老的浮士德时,浮士德临死时喊出的一句话:“真美啊,请停留一下……”
    天旋地转,我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口干舌燥,热汗淋漓,欲生欲死的感觉离那个老浮士德好像也不远了。浑身乏力,连开电视的劲儿也没有。我就那么呆呆地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真的是生病了了!
    窗外传来楼下士多店里电视的声音,是那首老歌《春天的故事》,还有人们用各自方言聊天的声音,以及永远充盈耳鼓的汽车声……人生病的时候好像对什么都敏感,我甚至能听到洗手间里蟑螂走动的声因音。
    很想喝口水或吃点凉的东西,慢慢的就由此生出幻觉。幻觉一是现在我躺在东北的家中,郑眉从厨房里拿过来用凉水浸过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把药和水杯递过来,扶着我吃药;幻觉二是冷婷推门进来了,我感激得想喊却喊不出声音,冷婷坐在我的床边仔细地用毛巾擦干我脸上、身上的汗,我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她将我的手捉住放好,转身取过水来喂我……
    第二天上班,我恬着张焦黄暗淡的脸到了隔子间。
    “早晨。”叶惠玲用白话向我道早。自从那天在咖啡吧里向我“坦白”了她的隐私后,她开始主动同我讲话,并且态度是明朗的。
    我回了句“早晨”,坐下来摊在桌子上。叶惠玲肯定是看出来我病了,我感觉到她盯了我好一会才转过头去。
    我没带药,再说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药。就这么傻挺着。脑袋里面像密布了无数的保险丝,每晃动一下头,就有几根丝断裂开来,弄得一胀一胀地疼。二编组的冯美好看出我在发病,悄悄冲了杯热茶给我,我冲她感激地笑了半天,喝口茶,舒服好多。
    中午午餐时,齐仓端着盒饭坐到我旁边,同我神叨叨地说:“试用期快结束了,可能还会有变化。”
    “什么变化?”
    “黄总要走!”
    我点点头,情理之中啊。“我也感觉到了。”我说。
    “所以,编辑部这块有可能重新定位分工。”
    “黄总去哪里?为什么要走?”我问。
    “这就不知道了,消息是胡副社长前两天吃饭时透露给我的,他说这个黄兆俊独断专行,即便不走,投资商方面也要弹劾他。吴村社长对他的意见也很大……”
    “搞吧搞吧,我看这报纸快拉他妈蛋倒了。”
    “可不是嘛,广告都是免费给人家做的,报纸是免费给人家送的,一天十几万地赔着,入不敷出。唉……”他伸手摸我的兜,“趁办公室没人,抽口靓烟儿。”
    我把三块五一包的白盒特美思递给他,“都给你吧,我感冒了,不想抽烟。”
    齐仓的假劲儿又上来了,“别别,我不要,我就是不愿意到楼下买。”
    果真如叶惠玲所讲,她将同黄总双双去夏威夷,去那边干什么,度浪漫假期?行浪漫之房?妈的,反正是不干正经事儿就是了。应该说,对于他们俩的结合,无论是叶还是黄都是成功的,是令人羡慕的。叶小姐貌美如花、黄总成熟稳健,两人搞到一块儿应该说是现代文明的典范,郎才女貌哇。
    据说黄总从前做过杂志干过报纸,辗转国内几座城市间小有名气。这张《服务资讯导报》创立之初是三顾茅庐才将黄兆俊请过来。像吴村、胡水、刘凡之流皆为报纸的门外汉,懂业务的只有黄某一人,所以编辑部这块由他打理。出刊后的《服务资讯导报》在新闻编辑方面还是值得人去认可的,这里面便是黄总的功劳。他起题目的功夫堪称一流,对稿件内容的把握和组织准确透彻。而相应地广告方面就显得粗陋不堪了。
    报纸日耗万金,亦是常理。听说刚创刊的《深圳早报》前期投资的七千万就是花的,投资一份报纸,三五年内枉想收回投资,三五年后能达到收支平衡那就是非常不错的报纸了。当然,一份办得成功的报纸赚钱的速度和额度也是相当惊人的。《深圳日报》一年十几个亿的广告收入在全国报界都是响当当的。
    但我们的《服务资讯导报》广告规划应该说是个失误,创刊后的十期报纸广告均为免费赠送,意在开业大酬宾拉拢客户。胡水满怀激情地在会上讲:“我们就是用这种直接了当的办法来争取市场,做足我们新颖的广告概念,让客户认可我们。有人说我们这是在搅乱市场,是的!我们就是在搅乱市场,乱世出英雄,天下越乱,对我们这张新诞生的报纸越有积极作用……”
    始料未及的是,免费广告做得倒是铺天盖地,客户都不是傻子,有这种机会当然要把握。待我们准备收钱时,百分之八十的客户纷纷撤回广告。这让胡水、刘凡慌乱无措,最初的打算全乱了。
    在这个档口,黄总如果带着叶小姐比翼双飞绝尘而去,这张报纸就真的该停了,一但停刊,大家伙就算完蛋球子白闹一场,散伙了屁的。
    叶惠玲在咖啡吧里同我讲过她与黄总的“关系”之后,我有意无意地观察他们二人间的微妙联系。每次开会或是黄总到大办公室里交待工作,至少在黄总身上未见出对叶惠玲态度的异常,而从叶惠玲的眼神里,偶尔会发觉她在向黄总流露些工作以外的东西。这让我义愤填膺,挺好的一报社,被这俩人弄得气味不纯,而绝大多数同事还蒙在鼓里。我觉得我们似乎都被黄兆俊和叶惠玲给骗了。当然,最可悲的是胡水,他是一绿汪汪的大色狼,觊觎叶小姐好久还不知人家已经心有所属,自己在那儿一个人感觉良好痴痴呆呆地装白马王子,想想他,倒觉得挺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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