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一个失去肉体的灵魂
“难做是什么?”
“如果对你做错半步,就会留下终生悔恨。”
“算了,别故弄玄虚了。我这不是要走了吗?”
“说话别伤人!”
“伤人?你伤我还是我伤你?”
他叹了一口气,模样显得很痛苦。
我终于说:“你早就有太太了,或者另有所爱,是吗?”
那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一直不敢问出来。一说出来,我立即感到顺畅了许多。
“不!什么也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神秘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痴望着我,颤抖地说:“请你告诉我,爱本身有错吗?”
我急躁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只需好好回答我,爱本身有错吗?”
“爱本身当然没错!”
他似乎从我的话里找到了一丝希望,眸子闪亮了许多。但不一会儿,亮光又被痛苦代替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这样,我爱上你也是没错的了?”
虽然他离我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但那一刻,他的话却显得遥远而陌生,似乎从没认识过我。他在网上给我的感觉,绝对不是停留在爱和不爱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到现实中,就开始倒退!
我几乎绝望了,再也没有兴趣追问。他似乎不可能顺理成章地对我付出感情。
“我太傻了,真不该来这一趟。”我说。
他离开我,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里,对着天上的月亮望了很久。我僵硬地站在客厅里,望着他的背影,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着。泪正在脸上风干,凝结了浓厚的脂粉,痒丝丝地嘲弄着。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温和地说:“不久,我会有几天假期。到时候想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会接受吗?”
“我提的那些问题,你还没给满意的答案。”
“可以缓一缓吗?”
“为难就干脆不再联系,不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我身边,郑重地说:“先接受我的礼物好吗?有时候,过于急躁只能让答案永远深埋。”
我疑惑地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无奈地屈服了。也许他说得对,人生本来就像一盘棋,输赢胜负只有在结局来临时才会水落石出。
虽然对他的猜测和怀疑并没有消失,但那个神秘礼物还是令我浮想联翩。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直没和我联系。这夜,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又上了网。
信箱里没有新邮件。我悬着一颗心,刚登录《红豆故园》,就收到了他的隐身发话:“你还好吗?”
“是在等我吗?”我窘迫地问。
“还能等谁?”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很快就被委屈和怨恨覆盖了,“为什么没再和我联系?”
“想就可以见面。”
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滚动的屏幕。
“怎么不说话?”他问。
“给我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好像处在一种憧憬和动荡之中,是吗?”
看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顿时感到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话。
“忘了就算了,我无所谓。”我说。
“对不起。”
“以后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感到非常委屈。
他的发话变得很慢很慢,如果不是网路不通,就是忽然不会打字了。
终于,他又说:“只要你快乐,我真心感到高兴。”
“你怎么忽然像个旁观者?”我越发奇怪了。
“或许我永远只能当个爱情和热闹旁观者。”
“为什么你一到网上就像变了一个人?竟自卑到这种程度?想在网上为自己设计一个理想化的形象吗?不觉得那样做对心理健康来说很危险吗?”我已经忍无可忍。
直到我等得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才说:“看来我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但那是主的旨意!”
我被彻底弄懵了,激动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原谅我,不该说这么多。我应该把残酷的现实藏好。”
“什么是你的‘残酷现实’?”
“如果有可能,你慢慢会知道。”
我一遍又一遍地复制着:“你有太太?还是另有所爱?”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他没有说话。
“请回答!”
“没有太太,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现实中你不敢谈论这么尖锐的话题?”
“主又要狠狠地惩罚我了!灾难又来临了!”
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疲惫地说:“既然你那么难做,我消失好了。”
“不!不要!”
我呆望着屏幕,无可奈何。
我做不到决绝地立即下网,焦躁地坐着,希望他能说几句宽心的话。
他开始给我发送《圣经》里的祈祷词:
我的主!为什么离弃我?
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危难临近了,没有人帮助我。
它们向我张口,好像抓撕吼叫的狮子。
我如水被倒出来,我的骨头都脱了节,我的心在我身体里如蜡熔化。
我的精力枯干,如同瓦片;我的舌头贴在我的牙床上。你将我安置在死地的尘土中。
我的救主啊,求你不要远离我,求你快来帮助我!
《圣经》对我,历来有超乎寻常的魔力,我酷爱并依赖上《圣经》,缘自十六岁被慕哲夺取身体的那个夏夜,当时收音机里播送的《圣经》片段。初恋破碎之后,我曾熟读《圣经》,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把《圣经》当成了继续活着的精神支柱之一。
屏幕上的《圣经》文字异常熟悉,我又一次被它静如秋水的叙述风格折服。在那种绝对肃穆祥和的口吻里,衰败的花儿会重现生命的水分和色彩,啼哭的婴儿会露出纯稚安祥的笑脸,甚至刽子手都会放下屠刀……
我终于平和地说:“我下了。”
“下吧,早点休息,为明天养精蓄锐!”
他的话很奇怪,像是带着刺,又像是温暖的关心。但我已经很累了,再也没有追究的信心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去看看信箱好吗?”
很快,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