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陈平醒过来的时候,孙玉已俯在病床边的小方桌上睡着了。脸色憔悴的象片失去水份的叶子,眼睛略有点肿。陈平忽发现她的眼角竟有着些许细细皱纹,这让她看起来似是有点衰老。女人之所以化妆,也许就是要掩盖这些真实的东西吧。口很渴,嘴唇似乎已经裂开。陈平往四周看了眼,这是个单人病房,窗外几株灰蒙蒙的树正在阳光中沉默。它们可以从大地中吮吸甘泉,而人又应该上哪儿才能找到可滋润心灵的泉水。陈平挣扎几下,想坐起来,肚腹周围立刻传来股火燎般的疼痛。是疼痛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陈平啊地声叫了出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孙玉抬起头,原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有了几丝血色。
“不要动,刚做完手术,会把线口又拉开的。”话音有些急躁。孙玉站起身,扶住陈平。“你现在还喝不得水,忍着点。吃点水果吧。我喂你。”说着话,转身拿起个罐头,在瓶底一拍,再握住瓶盖用力一扭。劲可能是用得过大,几滴血珠从指尖跳出,陈平又啊了声,“玉姐你没事吧。”孙玉把手指噙入嘴里,笑笑,“没事。”两人一时无话。
水果真甜。陈平的身子歪在孙玉怀里。女人的身体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柔软无比。
“现在几点钟了?”陈平咽下口水果。
“十一点,快中午了,昨晚上你差点没把我吓死,流了好多血,还好老天保佑,没伤到要害。我已经打电话报了案。对了,你家里人怎么联系,要不要打电话叫他们来?你们公司宁经理手机也不知为何关了,老是没有接。”
陈平苦笑起来,与爸妈说?那自己还有得安宁?“玉姐,借你的手机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手机很是精致小巧,上面有个正伸着懒腰的卡通男孩。是否每个人都有着孩子的一面?在这些细微之处应该更能窥见别人的心灵。电话接通了。是妈妈那象锯子般来回拉动的声音。陈平微皱起眉。“妈,单位上派我出差,可能要十天半月才回来。”
“哦,快去快回。对了,你怎么不回家拿点换洗衣服去?又要买新的?赚几个钱不容易,别大手大脚,你……”,陈平没有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妈,放心,这次单位上有报销,好了,就这样。”挂断电话,想了想,陈平拨通宁愿的手机,又是那个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陈平把手机递回去,“玉姐,麻烦你等下与宁经理说声,就说我家里有事,要请个长假,行吗?你去说,他肯定会答应。玉姐,不要把我住院的事对别人说,好吗?对了,医药费我出院后,一定会还给你。玉姐,你相信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孙玉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吗?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有自己原来那个已死去的他1%精明。这也是,虽然长得有些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说算是同一个人,也是会变的呵。自己这么多年来忙忙碌碌,又改变了多少?却也不是原来的自己所能想象。
“小平。”孙玉换了个称呼,也许这个称呼能让自己心里更好过点,“没事的,我会打电话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还有,钱的事情不要再提,玉姐还会没这点钱?小平,昨夜真对不起,希望你不要生气。玉姐有难处,能体谅玉姐吗?”
陈平埋下头,不想让孙玉见着自己眼睛里正闪动着的泪光,他又何尝不觉得委屈?她叫我小平?好象很小的时候,爸妈也是这样叫自己,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了。
宁愿缓缓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对他露出笑脸。昨夜从江边回来,两人就很自然地相拥上床,但奇怪的是,他与吴非并没有做那事。不是说不想,而且是很想,但两人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克制自己,这种克制反而有着种妙不可言的愉悦感。就这样相拥在床上,让黑色长发与灼热的心跳在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之河中,感受着一切。又象是孩子的手指滑过母亲的脸庞,那些微妙的颤抖花儿般在两个年青身体之间悄悄盛开。房间里有着难以言语的香,宁愿仔细地打量。那一大捧郁金香中的几枝玫瑰正在梳妆台边开放。
忽想起一首诗,不记得是在哪儿看的,当时也没故意去记,此刻却清晰无比一字一字从眼前流过,这确是有点不可思议,“八镜台旁鸟飞翔,山色葱郁春意唱。晨霭拂动无数香,苍穹此刻悠然晃。阳光吹来心微痒,少年神采要张扬。为汝仔细慢梳妆,更添女儿俏模样。深情几许绕柔肠,相思百转风轻响。一点红唇任君尝,万事烦嚣皆可忘。今日仿佛是天堂,水流温柔正东往。美人眼眸似张网,问声如何能抵挡?”
吴非懒懒地伸着腰,“啊,你醒了?”
很多人早上醒来时嘴里的那味道却是不敢恭维,某些美女一觉醒来,嘴里就象含了根大蒜。听说这是因为人要在夜里呼出白日里的那些浊气。为何她却吐气如兰?水做的女儿,清清爽爽。
宁愿在吴非脸上轻轻一拍,“懒虫,看看都快中午十二点了,还不快起来?”
吴非横了他一眼,“你也还不是刚醒?说人家,羞也不羞?呀,这可是我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天蓝蓝,海蓝蓝,啦啦啦。”
宁愿微笑起来,记忆里,自己却也是昨夜睡得最香,就象是踏入块纯净的天空,蓝天白云青草,红花绿叶小鸟。
“走吧,去吃点东西。早饭也没吃,都有些饿了。”说着话,宁愿的肚子咕地一声响。
吴非掩嘴偷笑,“这么贪吃?”
“我又没吃你。”宁愿去挠吴非的胳肢窝,两人乐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