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四十四节(全文完）

    我们在“云海”用餐。
    听着优美的音乐，时不时的偷看对方一眼，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出那句话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而我们，还不能适应这种转变。以前相处的时间不可谓不长，但是又象根本没有相处过，现在……我笑，怎么有点儿先结婚后恋爱的感觉？
    “你……现在怎么样……”我忍不住问他。
    一直想知道他的处境，但是又不敢接触，传闻很多，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每每魂牵，觉是徒增伤感而已。不过，他真的输了吗？为什么我倒觉得他比以前多了份洒脱？
    他看着我，轻轻地说：“你第一句话……是关心我……”
    我红了脸别过头去。
    他笑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们之间很多东西已不用多言，因为感受的到对方的想法和气息。道歉，或是找理由解释之间的转变似乎都已经是多余的，不用讲重新开始，不用说海誓山盟，因为都已知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是否就是真心相爱的表现？我迷惑，却身陷其中。
    他说：“你知道我没有得到龙飞了吧？”
    我点头，静静的听他说。
    “不过我没有输，因为不论我是否得到了龙飞，我都是赢家。”
    我不解。
    他慢慢的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平缓的讲述他的心情。微笑听着，我想，我一定是第一个听他敞开心扉的人……
    其实，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最初的理由，那颗充满恨意的心也多了很多复杂的感情。果然，时间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
    他说，他恨赖家，却最终不能真正狠下心，做不到彻彻底底的报复，这或许是因为遗传了母亲那无可救药的善良。可是，他也做不到放下一切，母亲的委屈，童年的记忆，秦芬给的耻辱以及他骨子里的邪佞都在催促他的行动，所以事情还是会发生。其实，他一直是很矛盾的，站在指针的尽头摇摆不定。
    他说，不知你是否相信，其实，我很爱我的两个弟弟。虽然他们是一个明里讨厌我，一个暗中和我作对，可我依然爱他们，用自己的方式。
    我说，我相信。然后在心里补上一句——你的话我都信，我知道，你不会在骗我了……其实，从头到尾，他虽然利用了我，但是从没对我讲我一句谎话。
    他说，他从没想要龙飞，那是赖家的东西，赖家的东西他什么都不会要。就算他得到了，也会耐心等着赖宇东山再起把它夺回去。他说，赖宇的能力他非常清楚，缺点也非常清楚。其实赖宇在他温和的外表下掩饰住的性情是骄傲自负的。他从来没遇到过任何挫折，善于运用一切，在他堪称完美的手腕下几乎没有达不到的目的，而且还让旁人无所察觉。
    但是，越久没有挫折的人会跌得越惨。所以他要给他一个危机，这样，他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强者，他也就放心了。当然，如果赖宇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是他无能，是弱者，就只能面对弱者的结局。
    经历这些事后，他也算终于完成了母亲的遗愿和他觉得该做的事情，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赖家做回他自己了。他说，现在仇也复了，怨也结了，该收的收了，该放的放了。一切都结束了。他说，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要制秦芬于死地，只是要报复一下，让她感受一下母亲的遭遇，她的自杀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至于别人怎样看待他与赖家这一番争斗，又如何决定谁是成王谁是败寇，就不是他想管的事了。他真正的想法，又会有谁知道呢？
    我看着他，在心里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看着我，突然说，永希，在经历了各种磨砺和痛苦之后，你羽化成蝶了。现在的你，是一只完美的蝴蝶，怪不得……引人若此……
    这一句我没有听懂，不过，我脸红了……
    我们离开了云海漫步在街道上。
    他说，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说，他爱我却不敢承认，承认后却用错了方法。
    他说，利用我是他最内疚的事。
    他说，我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可以找到，但是他没有，直到知道了我结婚的消息。
    他说，他不想自己的人生再有遗憾，所以就算再骗我一次也要阻止……
    我伸出手，温柔的不让他再说下去。我说，我明白，都明白……
    低下头，轻声叹息。
    其实，如果说我们之间会有什么隔阂，那层拂不去的薄雾，不是他的歉意，是雪……他是那样的爱雪，他说过雪是无可替代的。那么，我呢？
    我并不奢望他能将雪从心中抹去，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唉……也许是因为，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是唯一吧。以前，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感情，许是早已发觉在他的心中没有留给别人的位子吧。现在……呵呵，我自卑？有点吧，我想。
    他轻轻拉起我有些冷的手，认真地看着我，说：“永希，我说过，你不是替代品。因为，永希也是无可替代的！永希就是永希，不是别人。”
    “在你流浪的日子里，我也想通了很多事。以前，我从不相信命运，我认为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可现在却发觉命运是一种有质无形的东西，可以掌握它又不能掌握它。”一群游戏的孩子从我们身边跑过，我们看着他们，闻宇说，“人生就像一个跳绳游戏，有时候你是摇绳的人可以去掌握别人的速度和成败，有时候你是跳绳的人只能无奈的跟随别人的律动，可其实，大家都是同一场游戏中的人物罢了。”
    我看着他，卸下了背负的重担，褪去了无情的外衣，留下的是一片溺死人的温柔，而我，就陷在了其中……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并且闪电般的结婚了。没有宴客，没有通知，办了手续，发下誓言，我们就结婚了。快到难以想象，然而我一点也没有后悔。也没有想过今后会面对什么。
    告诉艾森的时候，我很内疚，电话拿起来又放下，不知如何作答。如果我说自己犯过什么不能原谅的错误，那，就是辜负了艾森。终于鼓足勇气面对他，我忐忑不定，他却很平静，不似他平日的性格。
    我知道，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为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付出了太多太多。然而我背叛了他，也让他的家族蒙羞。张扬骂得我好惨，还说他看错我了要和我绝交……而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可是我没有后悔。
    我和闻宇回国了，带着艾森的一句“愿你幸福”。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那一刻，我哭了，难以表达自己的感受。
    回家的感觉充满我的心，我其实不适合漂泊。日子过得很平静，我和他意外的契合。虽然都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也从没要对方改变过什么。
    他已经正式和经伟一起经营丰珑，也还有一个公司，经营的是他最爱的车。他和经伟以前是打架的伙伴，经伟还救过他，否则恐怕不会有他的今天。再次见面时经伟依然展露着他的招牌笑容，趁着闻宇不在的片刻，还神秘兮兮的说，他早就知道风一定会去找我的……
    他很忙，但从不冷落我，我也从不干涉他的事业。我依然会到处旅行，他也不会拦我，只是要我随时报告平安。如果我希望而且他有空，他还会陪我。
    偶尔会写点东西给“时间之巅”。曾经好一段时间不敢有什么联系，害怕听到艾森柔和的声音，害怕见到他温柔的表情。然而艾森对我依然很好，他是那种不是伴侣也可以是朋友的人，在他有点傻呼呼的外表下，是一颗宽广的心。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张扬倒是真的不理我了。听艾森说，张扬和她小妹的事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不少阻挠，正在拼命证明自己的能力和真心呢。真是对不起他了……
    平静的生活中偶尔也会遇到个小波折，例如已经变成超人气偶像的赖云公然宣布决不给闻宇的公司做广告，也不喜欢它的任何东西。这给闻宇造成了一点小麻烦，毕竟追星一族不容小视。我开闻宇玩笑，他说这有什么关系，赖云那小子喜欢玩就让他玩吧。完全不在意。我觉得自己更爱他了。
    偶尔也会有惊喜。随闻宇到上海谈生意，逛书店的时候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拉住我。我问她怎么了，她向我道歉说她迷路了，认错了人。我送她回家，她妈妈一开门我就愣住了，然后她一下扑过来。我呆立良久，才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
    “娜，娜娜……我，我要喘不过气来啦——”
    今日闲来无事，我决定亲自下厨。日子过得太悠闲，闲到常常忘记时间日期。早忘记上一次下厨时什么时候了，闻宇很开心，快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对了永希，今晚有客人来呢。”
    “谁啊？”
    “到了就知道了。”
    不知他又耍什么花样。
    我奸笑：“好啊，那咱们决胜负，你输了要告诉我哦。”
    “没问题，反正咱们也好久没切磋了。”他邪笑着脱掉外衣扯下领带。
    我不甘示弱，也脱下围裙和上衣。
    他摘下手表，我解开发带……然后我们把桌子抬到一边，开打！
    这是我们的“夫妻生活”，“家庭运动”。说真的，他的功夫真不错，比起我的三脚猫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他每次都会让着我。
    就在我们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的时候，响起一声暴喝，还是法语的。
    “你们在干什么？！”
    “闻宇，你敢欺负永希？”又进来一个。
    我还没搞明白，他们已经把我和闻宇分开，一个“保护”我，一个去揍他。
    “艾森？张扬？你们怎么来了？”他们就是闻宇说的客人？“别……啊，我的糖醋排骨……”
    “他们是意外。”闻宇制住了艾森，我赶紧过去安抚。
    “永希，你过得不幸福……”艾森抓着我的手。
    “我……”哭笑不得。
    不过，他们的到来的的确是惊喜。
    还没来得及问任何一个，又有人进来了。天，我家门锁坏掉了不成？不过，看清来人之后……
    “爸爸？”我呆住了，然后扑了过去。
    我哭了，找了那么久，一直没有消息，我是多么多么想您啊……
    ……
    “谢谢你……”我叹息。今天，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闻宇没说话，只是轻轻吻我。
    “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生日？”天啊，我早都忘记了。“我说今早怎么突然收到妈妈寄来的礼物呢！”
    “嗯，打破你的生日魔咒了吧？”
    “啊？”对了，我对他说过，我不过生日。我从十八岁之后就没过过生日，因为那是我的不幸日，而且，在那之后也没人会为我庆祝了。
    “以后每年都过吧。”
    “好啊……你记得就过，都忘记就算了。”
    “不可能的。”
    我靠在他怀里叹息：“娜娜都有两个孩子了，好快啊……不过，居然一个叫思永，一个叫念希，呕死我了。”不过，小念希真的好可爱，要不是她，我和娜娜不会那么快见面。
    “挺好的啊。”
    “我说她，她居然让我不要自作多情，说才不是因为想我，是因为她喜欢柳永而阿建崇拜希特勒……这么久了，她嘴巴还是一样毒呵……”
    “呵呵……”
    “还笑我……”
    “永希……”
    “嗯？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
    “说嘛！”
    “算了。”
    “哦……”
    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在经历了许多之后，现在的生活是怎么也想不到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不真实。做梦的时候不敢醒来，怕睁开眼睛发现一切皆是虚幻。
    有时候也会问自己，然后发现自己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真的很幸福，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天长地久……
    也许有一天，他会忽然对我说他不爱我了；也许有一天，忽然天降横祸天人两隔；也许，这一生就这么静静的过了……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过，我已经学会不让自己遗憾了。
    那天，我们刚回国，闻宇带我去见他的妈妈。他要告诉她，他的儿子现在过得很好。
    墓碑上，照片中的女人很美丽，温柔的看着我们。
    我对她说，我爱闻宇，他是我的风……拉起他的手，我们相视而笑。
    其实今天上午，我又去看她了，发现她的碑前已经摆了一束花。竟然送死者白玫瑰，我不解，已经好几次了。四下回望，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和闻宇极其相似却略显蹒跚的背影……我想，他是赖志宁……
    有时候，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抱住闻宇，我紧紧的靠在他怀里，让自己的心贴祝蝴的，相互感受生命的跳动。
    有时候，不必承诺，因为再真挚的誓言也不一定会有结果，只要努力……就够了……
    “希，你刚才说什么？”
    “没听到？那算了……”
    “说吧……”
    “呵呵，不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