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三十四节
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
前一刻还是如花生命，下一刻就被盖在了白布下。
如果人生的尽头就是死亡，那么，世人的挣扎为的又是什么……为了什么……
“……兮，喻兮？”赖宇轻轻的叫着我。
我蜷缩在沙发里，呆呆的想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喻兮，你没事吧？”他满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我没事啊，有事的是千惜，她再也不能动了啊……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放不下的眷恋，觅不着的东西，活着时向往的所有、在乎的一切，从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起，就全没有意义了……
“吓着了吧？没事了，喻兮，没事了。”他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吓到了？也许吧……
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妈妈是医务人员，死亡我从小见得多了。就连祖父母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太大的感觉，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父母，还很疑惑。
可这次不一样，不一样。或者，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才真正认识到死亡的意义。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近……
“我送你回家。或者，去医院看一下？”
“不用……”
见我终于开口说话，他长出了一口气：“我送你吧……”
“不行！”秦芬走了过来，拉开赖宇，“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别忘了千惜是你的未婚妻！”
“妈！”赖宇打断她，“喻……雪依？”
我愣愣的看着他，在我出差的时候，他已经和千惜订婚了吗？每天晚上都打电话的，怎么没告诉我呢？噢，不，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不过是他的员工罢了。
“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不许走！你现在是赖家的当家，你走了算什么！”
“妈！”
“我送她。”闻宇走了过来。
秦芬瞪了他一眼，说：“也好。省得呆在这里碍事，搅得死者不得安宁。赶紧把她带走吧！这个女人……千惜不定是怎么死的呢！”
她皱着眉小声念叨：“可恶……下个月就是婚期了，医生本来说没问题的……”
我好想笑，大笑。
“走吧。”闻宇过来扶我，我闪开。没事，我没有那么柔弱。
闻宇送我回家，我们仍旧无言。
“别想了，与其为别人操心，不如多想想自己吧。”闻宇走时留下这句话。
想自己？我不就是在想自己吗？我笑。
躺在床上到天黑。
其实，想这些有什么用？好了，不想了，千惜还有遗愿，我要帮她办好。她走得那么平静，笑得那么安详，也许是很开心的离开呢，她既然快乐，我怎么反而伤心呢？是不是？
赖宇说让我多休息几天，闻宇也没让我去上班。不过，与其在家里胡思乱想，还不如有事做。
赖宇在忙千惜的事，闻宇的事也很忙，赖宇让他暂代职务。见我到公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丢给我一大堆文件让我整理。王浩跑来跑去的，我几天没上班，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是王浩觉得和经伟的合约有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找不到是哪里出了纰漏，赖宇让他仔细检查，还没有结果。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安。
“欧小姐，有位华岳峰先生想见你。”楼下的接待小姐打来电话。华岳峰？
我下去一看，果然是那个问我认不认识高雁翔的人。
“您……”他来找我有什么事？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不起，我冒昧前来是想打听一个人。”他看起来有些焦急。
“高老师吗？如果不是我告诉您的地址，那我也不知道了。还有，您怎么会找到这里的？”我不记得告诉过他我的地址姓名。
“哦。”他显得有些尴尬，“对不起，是这样的。我在杂志上看到了那个小伙子的照片，又刚好有一位娱乐圈里的朋友知道他是龙飞电子的二公子，所以就找来了这里。因为，我想你可能会知道我要找的人。”
“那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啊。”来送水的接待小姐笑着插话，“这位先生好厉害呢，他说不出要找的人的名字，就画了出来，您看，一眼就知道是欧小姐你呢！”
果然，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想不到他这么厉害，功夫好，画也这么好。哦，对了，他好像是个什么画廊的老板来着。
“您想问谁呢？华先生。”
“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叫柳永希的小姐？”
我一愣：“柳永希？”
“是啊！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我问过很多有关的人，都不知道。”
“有……什么事吗？”柳永希，是我已经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了。
“是这样的……”他叹了口气，“高老师想见她。老师生了重病，现在卧床不起，一直记挂着这个柳小姐。老师说，她是他的关门弟子，想在临终前见她一面……”
什么临终？高老师……
“欧小姐，您知道吗？如果您知道，请一定要告诉我啊！”
我看着他焦急的面孔，轻轻的说：“我……我就是柳永希……”
老师瘦了。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红光满面喜欢开玩笑的“胖老头”，现在却静静地躺在病房里。
那天华岳峰找到我之后，要我立刻动身和他一起去见老师。说真的，我很意外，意外这个教我没几天老师，竟然会这么记挂着我，甚至想在临终前能够看看我。我有一时的犹豫，有些不敢相信，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临终”二字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然而我还是请了假。
在龙飞如此多事的时候，我请假离开闻宇竟然问都没问一句就同意了，赖宇也说休息一下也好，什么时候上班都可以。
于是我跟着华岳峰来到老师住的医院。其实，我也很想看看老师，一直没解释一去不返的理由，竟害得他老人家如此记挂。
我现在知道老师是多么伟大的人了，他比赛得的奖，多得数不过来。华岳峰是他的三弟子，他教过无数的学生，真正得到他承认的有能力的弟子也有十几个。
我到的时候病房里有很多人，不论男女都很有气质。我觉得有些尴尬，比起他们，我算什么呢？何况我竟然把老师忘在了脑后，我是个不值得老师如此记挂的学生，我惭愧。
“老师，柳永希来了，您一直想见的永希来了……”华岳峰轻轻地叫着。他把我拉到病床前，示意我说话。
“老……师，我是永希啊……”不知为什么，眼泪竟然一下子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高老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说：“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
我哭得更厉害了。华岳峰说，老师已经连续昏迷两天了。
老师四下望了望，声音很小的说：“都在这里围着干什么？都没事做啦！老大，你的道场不用管啦？老三，你的画廊不要啦？老九，你不是要去美国了吗？都在这里呆着干什么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三，都是你多事！”
“师父……”
“好了好了都出去！都出去！”
他们陆续走出病房，只留下我。
“老师……”
“说吧……”他慈爱的摸着我的头发，我没想到，再见老师竟然如此亲切。有多久，多久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我多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了？在此刻，老师已不只是老师，是父亲，是母亲，是最亲的人……
我伏在老师的病床前，把离开之后的事，静静的向老师诉说。说妈妈的病，说闻人，说姜宇，说龙飞，说千惜……老师静静地听着，慈爱的摸着我的头发。我这么多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都在老师面前宣泄了出来。我竟然说了这么多，连自己都难以相信，或者，已经太久太久没人能让我感觉如此安慰了吧……
“丫头啊，吃了不少苦呢。”
“没什么……我已经想通了。倒是老师您……”
“那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在那里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签的那个东西会给你很多麻烦。”
“其实，闻宇帮了我很多，如果当时没有他……”
“傻丫头啊……好吧，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啊……你来看我，让我放下很多，我这一辈子，就苦在过于执着，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啊……”
“老师？”
“没什么，你走吧……”
“老师？！”他怎么突然赶我了呢？我才刚来……
“走吧。”
他说得无比坚持，我擦了擦眼睛，老师也真是怪呢，前一刻不停想着我，现在却又不要我陪他。
老师让我叫华岳峰进来，我出去找他，发现所有人都没离开，静静的守候在老师门口。
过了一会儿，华岳峰走了出来，对我说老师说让他送我回去。
“可是……”
“走吧。”
“我想多陪陪老师……”
“听老师的话，走吧。”
我只好跟着他离开。
在路上我问他：“老师为什么让我走？”
他说：“我想，老师是不想让你看到他去世的样子吧。”
“为什么？！”因为我告诉他千惜的死对我有多大的打击吗？
华岳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老师为什么离开拳坛吗？而且是在他事业最高峰的时候。”
“不知道……”
“因为他最心爱的孙女出了意外，因为他。所以他很痛苦。”
“可是……”
“你也许不知道，他把你当成孙女般疼爱呢。你离开就没有回来，老师很伤心。他说，你在的那几个月是他退隐后最快乐的日子，但你一直没有回来。本来想就这样算了，你毕竟不是真的，可是在病重之后，竟然越发的想见你，或者在他老人家心中已经真的把你当作是孙女了吧……”
我不知道，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原来在不经意中，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和理由，而我，辜负了一个慈祥老人的心，不知不觉地犯下这样的罪过。
“所以，他不想让你看到他去世的样子。”华岳峰看了我一眼，“你不用难过，其实这没有什么，你能来，老师一定已经很欣慰了。”
“是吗……”我仰望天空，没有一丝浮云。
“哦，老师说他有样东西要给你。”
他带我去了以前我练拳的地方，在老师休息室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纸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副护腕和一副绑腿。
“老师说，你以后会用的到。”我缓缓接过。
看得出这些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但是很精致。是老师年轻时用的吧？不厚，但出奇的重，不知里面填的是什么，不是铁沙，也许是铅板。
“这是……”
“拿着吧，这是老师当年准备给他孙女的东西，给了你也算完成老师的心愿吧。”
我淡淡的笑了下，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老师做的事了。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又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要离开了……人生啊……
“请转告老师，我会一直带着它们的。”
……
老师不让我呆在他身旁，甚至说当他病故时也不要给我消息，也不让我参加他的葬礼。
我怀着异样的心情踏上归途，老师的事，让我明白了很多。我决定，我的命运，要由自己掌握。
回到家里，珍而重之的将老师的东西放好，我决定从以后每天带着它们跑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要好好锻炼一下，不能再辜负了老师的希望。
第二天，我精神抖擞的去上班，既然什么都要经历，就要勇敢的面对一切。好几个同事都说我变了样子，连闻宇都有诧异的表情闪现。原来放下一切的感觉这么好，其实我一直知道，只是做不到而已。
其实，所有的枷锁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百万的欠债算什么，闻宇的契约算什么，龙飞里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算什么，闻宇和赖家的恩怨与我何干，闻宇的吻……算什么……
“雪依，下午那个重组会议的文件准备好了么？”
“已经好了，我这就拿去复印。”
抱着文件出门，开门却看到几个警察站在门外。
“请问，有什么事吗？”警察怎么跑到十楼来了？
“请问，您是欧雪依小姐吗？”
“是……有什么事吗？”
“你涉嫌故意杀人，现在我们依法将你拘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