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一个人的价值(1)

    张天翼艰难地坐了起来，背靠着马尸呼呼直喘。
    他的脸上已不再流汗，整个人却象虚脱了一般。甚至，都无力睁开眼睛。
    王长命关切地注视着他，“张爷，您觉得怎样？”他焦急地问。
    “我……好累……”张天翼有气无力地说道。
    突听黑暗中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传了过来，“年轻人，你很幸运＃葫中此迷香之毒的人，一般是很难恢复的，即便是服了解药，大多数人能恢复神智，却一定会成为残废，手脚酸软力不能举箸。老夫猜想，在没中毒之前，你一定生饮过马血，所以才没有造成多大的危害，是不是很幸运？想解此毒，须先暴饮烈酒将毒性激发，再生饮马血，随即就会汗出如浆，汗尽则毒清。游方壶那老儿，虽然其它药物对症，却不知马血才是解此毒的最佳药物。马血属阴，与此毒相生相克。池铁城那小子师承游方壶，自然也不明其理。现在，你的毒已经完全解了，还能自己坐起来，说明你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
    “前辈，您……是说，张爷已经完全好了？”王长命的声音都在发颤，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那个声音笑起来，“是！长命，你我年纪相仿，不要称我前辈，展某愧不敢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李啸远望空便拜。他听不清声音来自何处，所以胡乱施礼。
    听到这里，苏震的脸色变了，叫道：“展前辈，人人都说你是一个言出必行有人，即已答应了苏某，却为何要杀徐先生？你这样出尔反尔，岂不令人耻笑？”
    “哼！”那个声音冷哼了一声，“展某是看在老白有面子，才答应帮你的。如果，他在你的山庄内，就让他出来说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意，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苏震冷笑一声，“展前辈，你即然已受了苏某的七颗夜明珠，就应该遵守诺言，你的做法违背了江湖道义。至于白前辈吗，他也会不耻与你为伍的。”
    展一风空洞的声音又缓缓响起，“你说的不错，老夫是接受了七颗夜明珠，做为老夫杀人的酬劳。江湖中从都知老夫认钱不认人，下手也从不留情。可是，老夫却最恨别人骗我！”随着话音，七颗光彩夺目的七颗夜明珠突然从天而降，刚落到地上忽然成了粉末。众人见了，不禁为这惋惜，七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就这样被毁了。
    “苏某怎敢骗前辈？那母子二人的确与张天翼关系非比寻常，你的弟子‘刀霸’沙任利，也的确是张天翼所杀。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张天翼。”
    “是吗？”展一风这一句，显然是在问张天翼。
    王长命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刀霸与展一风居然是师徒关系。他看到张天翼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得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不对！是我杀的刀霸沙任利，你要报仇找我好了，与别人没关系！”
    “是我……”张天翼艰难地动了一下身体，虚弱地道：“我才是杀手阿郎！”
    黑暗中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响起展一风的大笑声，在夜空中犹如夜枭凄厉、阴森的啼叫，令人心中直泛寒意。笑罢，他才沉声说道：“是谁下的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不肖弟子，死了也好，免得老夫后世留下骂名。还有，更为重要的是，苏震做为河南府尹，却在欺骗老夫！”
    “没有！”苏震听声音中露出恨意，不禁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展一风为何要这样说，却震惊于他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
    只听展一风冷笑一声，“是吗？老夫不妨告诉你，当老夫追上那母子二人时，却意外地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令展一风改变主意？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是那个替母子二人赶车的人！声音空空洞洞地传来，里面加杂着一丝丝叹息之声。
    听到这里，把王长命和黑鹰都听愣了。离开小巷时，黑鹰只是让母子二人作速离开襄邓，根本不知谁会为母子二备了马车，更令他们感到吃惊地是，谁会为母子二赶车。难道，有人知道会有这一招，而提前做了按排？
    “你们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那人会是谁！”展一风的声意又一次响起，“那人就是‘血骷髅’李宗岱！”
    “血骷髅”李宗岱身为三奇之首，竟会为母子二人驾车？所有人闻听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展一风又道：“李宗岱似乎早已料到老夫会去，一边驾车一边与母子二人闲聊，说起张天翼这个人。老夫才明白上当了。他说张天翼是黑虎将军，因为被人陷害而数月得不到一粒粮食，并为了大唐拚尽了尽有的五百子弟兵。最后才彻底绝望退了回来。李宗岱很惋惜张天翼报国无门，投家无路。并说张天翼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才会招人嫉妒被人陷害，那些人的目的却是要将大唐国土拱手让于他人。特别是当他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却遭到了一连串的追杀，但这一切，却不是什么江湖恩怨！”
    略停了一下，又道：“它已成了唐人与胡人之间的战争！如果，单纯的是江湖恩怨，老夫只要拿到钱，是不管张天翼是谁，也不会顾及那双孤儿寡母，一样会照杀不误。嘿嘿！老夫此恶名，就是做事以自己喜好任性而为才得来的。不过，老夫下手之前，却总要查一下原因，所以死在老夫手中的，大都不冤枉！”
    “嘿嘿！”苏震冷笑连声，“恐怕是你怕了‘血骷髅’李宗岱此人，而不敢下手罢了！”
    展一风的声音很平静，悠悠传来，“老夫一生虽然做过许多坏事，却没有一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黑暗，可以掩盖一切，包括正义与邪恶，但黑暗之影却公正地评判这一切！只要老夫认为谁该死，那人就得死＃赫震，老夫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夫生平最最痛恨的，就是卖国！沙任利是老夫弟子不错，但他却出卖了大唐，替胡人做事，张天翼不杀他，老夫也一样清理门户！”
    王长命和李啸远听到这里，不禁叫起好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江湖中以心狠手辣著称的黑暗之影，居然是这样一位光明磊落的人。
    “李宗岱说的对！”黑暗中又传来展一风的叹息声，“江湖中英雄，只不过是做了些除暴安良的事，伸张了正义罢了。而真正的英雄，当是以国家民族的安危为已任的。虽然，展某一介武夫，尚侠任性，却也知道胡人铁骑正在侵占大唐的国土，蹂躏大唐的子民，无数的兄弟子妹惨死在胡人刀下。可惜，大唐朝廷却是奸佞当道，老夫对此也无能为力。但是，你身为大唐命官，却在迫害大唐的将军，替胡人做事，替胡人除去他们所痛恨的人，你说你是不是在卖国？幸运的是，老夫明白了这一切。不幸的是，你不该欺骗老夫，让老夫做最不愿做的事！”
    苏震脸色变了，“苏某并没有替胡人做事，也没有卖国，手下也没有胡人，展前辈，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吗？那么老夫问你，为何你要杀死张天翼？”展一风的声音很严厉，似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一般。
    “因为他一直在帮助崔圆，帮崔圆夺了苏某的兵权，苏某咽不下这口气！”
    “胡说八道！”王长命和李啸远大叫起来，“想要张爷命的人，是胡人＃蝴们一直都在追杀我们！”
    “可是，按大唐律令，临阵脱逃者是死罪！张公公与徐尽欢、刘百里等人，是朝廷派来治他此罪的，你们却将他们杀了，这也是死罪！”苏震冷冷说道。
    展一风冷哼了一声，“你说的不错，按律张天翼这两次都是死罪！可是，如果换做是老夫，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不但要临阵脱逃，还要拉起一支人马反了他娘的，杀上朝廷除奸佞废了昏庸的皇帝，自己也坐两天龙椅！”
    这样的话，展一风也敢说，当真是任性无拘，百无禁忌。
    张天翼闻听，不禁直摇头，“展前辈，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只想过太平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忽听山庄内传出一个粗重的沉闷声音，“老展，你这样出尔反尔，末免太不仗义了！”话音一落，一个白衣老者缓缓走出了山庄。
    此人年纪当七旬开外圆圆的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胡须、眉毛都是银光闪闪，就连睫毛居然也是白的。整个人除了眼珠是黑的之外，简直就是一个雪人一般。
    这样“洁白无瑕”的人，真是少见＃蝴会是谁？
    只听展一风哈哈一笑，“老白，你这‘白玉老虎’终于出现了！”说完，忽然冷声一笑，问道：“老夫怀疑你的身份了，是胡人还是唐人？”
    原来，此“雪人”就是江湖三奇之一的“白玉老虎”白玉虎！
    只听白玉虎笑哈哈地问，“是唐人如何？是胡人又如何？”
    展一风笑了笑，“如果是唐人，展某与你老白仍然是朋友。如果是胡人，说不得我们就是敌人！”
    “我当然是唐人！”白玉虎笑着道。“可是，我却宁愿做你的敌人！”
    展一风的声音仍是不徐不急，空空洞洞地在黑暗中响起，让人分不清他身在何处。“哦？老白，你这是何意？”他问。
    “嘿嘿！”白玉虎冷笑几声，“老夫本是江南人，我白家世代为官，颇有清名。后来，因为得罪了宦官杨国忠，被按上了图谋造反的罪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还被诛灭九族。当时，老夫正值青年，在外寻师学艺才幸免于难，却也遭到了通辑。后来，老夫被迫远走塞外，是胡人帮助我才逃过此劫。这样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推翻李氏王朝，斩杀狗宦官，贿赂大唐朝廷命官，使其成为巨贪，造成极大的民愤，就成了白某人必须做的事。现在，安、史大军正逼近东都，攻进长安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老夫与李氏皇朝的仇就要报了，你说，与你为敌又怎样？你能挽回大唐灭国的命运么？哈哈……”最后，他得意地狂笑了起来。
    展一风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为了报仇，却要杀死许多无辜的百姓，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可是，你也没错！比如，这张天翼将军，还不是有心杀贼，然无力回天？”略一停顿，又叹口气道：“可是，展某却真的要与你为敌了。一个人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做不做，这是一个人的价值所在！”
    黑鹰碰了碰王长命，示意他看朱雀山庄的大门闭上了。门外，除了白玉虎一个人之外，其它的人都退回去了。
    应该说，是“黑暗之影”展一风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不得不重新按排布署了。
    王长命和李啸远都看到了，眼看着苏震等人押着小玉姑娘慢慢退了回去，然后关闭了大门。
    可是，他们却没动。不动的原因，是因为三奇之一的“白玉老虎”白玉虎还站在门口。
    张天翼懒懒地靠在马尸上，乌黑的眸子一直注视着。现在，他已完全清醒了，但中毒之后所发生的事，却模糊了。他还记得听到小玉喊救命的声音时，自己就冲了出去，救下上树上被吊着的人，却不是小玉，自己也因此而中了毒。中毒后，他好象还看到了一个身影，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个身影曾让他心中一动，似乎那身影是熟悉的，穿着也很华丽。当时心中一动时，一个念头曾闯进脑海，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是什么想法了。
    对于那个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是清晰的，却只记得有一个身影而已。
    还有，他还模糊地记得杀过人，每天都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会不会是阿旺嫂？他不敢断定。
    他好像记得和那个小男孩阿金，每天都在一起，做什么却也不记得了。
    那段时间，就像梦游一样，是真实的，在记忆里却是模糊的。他还记得一个奇怪的人死了，死时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曾触动了那个念头，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是一句什么话了。
    如果能记起那个人的样子，就可以问一下王长命或李啸远，说这定能记起什么，可什么了不记得，又怎么问？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一身力气消失了，刀就在腰间，背上也插着另一把刀，可他无论怎样努力，就是无法动弹分毫。
    只听白玉虎笑道：“老展，你我相交多年，又均在三奇之例，却一直都没有交过手。今天，你为了一个人的价值所在，白某为了整个复仇计划，咱们也只好放手一搏了！”
    “你说的不错！”黑暗中响起展一风的大笑声，“证明一下我们二人的武功谁高谁底，也是武林一段佳话！时间就是现在，地点由你挑！”
    白玉虎点头称好，“离此不远有一座白云寺，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我们就到那里一较上下！”
    “好！”展一风说道。“展某就先行一步了！”
    那“好”字尚在附近响起，而后面那一句，却是在遥远的地方传来，最后一个字，居然是在几十丈外。
    白玉虎身影一晃，也突然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