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碎梦刀 第七节 人生是个谜
小刀苦笑道:“既然没有题目,何来的答案?”
此时紫衣老者似乎醒悟过来道:“多年来我一直陪你下棋,现在你棋已解,那我怎么办?”
小刀笑道:“既然谜已解,棋已破,这盘棋也有了结局,既然棋都下完了,不管赢者还是输者,都已经结束了,难道前辈还喜欢都留在这不成?”
紫衣老者猛然拍拍自己的脑袋,欣喜道:“不错,不错,不管赢者还是输者,都已经结束了,哈哈,果然少年可畏,三年不闻江湖,没想到人才辈出,好,山老头子,何不去痛饮几大杯?”
红衣老者道:“要得要得。”说完一拍小刀的肩膀笑道:“兄弟,陪老夫狂饮几杯如何?”
小刀只是淡淡的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六十八号屋子,紫衣老头居然从床底下搬出十二坛酒来,扳着指头数了三遍,然后纳闷的自语道:“不对啊,怎么好像还差三坦。”说完低着头就要爬进床底下去。
红衣老头道:“舞老头子,别找了。你即使把床底下翻起来,也找不到了。”
紫衣老头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红衣老头道:“因为酒不在床底下。”
紫衣老头睁大眼睛道:“不在床底下那在哪?难道酒会自己飞了不成?”
红衣老头打了个哈哈道:“嘿嘿,三天前酒还在我的肚子里,现在……”红衣老头眼珠子转了转:“现在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紫衣老头突然就疯了一般冲过来要打红衣老头,紫衣老头看着没动,突然一下就躲到了小刀的身后,小刀惊奇之余连忙挡住:“酒乃身外之物,何必为了身外之物伤了大家的和气?”
紫衣老头好像很可惜的唏嘘不已:“你这个败家子啊,我就知道藏不住,偷着喝三瓶酒啊,我每天最多拿出酒坛来打开盖子闻闻酒气过过瘾,也没有舍得喝一口,没想到这两天没注意,一下子就丢了三瓶,哎,谁摊上你这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红衣老头嘻嘻一笑,学着紫衣老头的语调道:“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朋友,谁摊上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倒了九辈子霉了。哈,我还比你多倒霉一辈子,你占大便宜了。”
小刀苦笑,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老头,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朋友。
紫衣老头一边摇头一边又把酒坛扳着指头数了一遍,然后点点头,拿出一瓶酒,然后把剩下的酒坛又从新放到床底下。然后高兴得把那瓶酒拿到石桌上,对小刀道:“来,来,来,大家狂饮一杯。”
小刀微笑着坐下,看着紫衣老头为自己斟酒。
红衣老头眼睛瞪得像个牛铃:“嘴里喊着狂饮,一坛酒怎么狂饮的起来?这位兄弟为咱们解谜,好歹也该拿出三坛酒来一醉方休。”
紫衣老头的脸就拉了下来:“你这个败家子,还三坛酒?有三杯酒就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我这么多年来照顾着这酒,你现在还能有酒喝?你再喊叫,连这杯酒也没有了。”
红衣老头居然作了鬼脸,嘿嘿一笑,再不做声。
紫衣老头慢悠悠小心翼翼的斟酒三杯,每个杯子都倒的一样多,生怕多倒了一滴。
要是放别人,早就一拍桌子转身而去了,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可是小刀不一样,越是这样的酒他越要喝?这么有趣的人,这么有趣的酒,为何要走?
紫衣老头斟酒三杯满,然后把鼻子凑到酒坛口,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闭气,一动不动,长久,等到小刀有些怀疑是不是窒息过去的时候突然长长的出了口气:“啊,好酒!”然后封了酒坛,又放回到床底下去了。
小刀看这来之不易的这杯酒笑了,这就是所谓的狂饮?
小刀突然笑道:“刚才听两位前辈互称山,舞,莫非两位就是江湖上人称四川乐佛的乐山,乐舞两位前辈?”
红衣老者愣了一下道:“四川乐佛?!好久都没有人这样喊了,我都快忘了这个称号了。”
三年了,如果有人对着一盘棋下了三年,没有疯掉,那已经就是天才了。就这份忍耐力,已经是常人莫及了,幸而在迷魂间的尽为武林名家,这份忍耐力还是有的。否则,这里岂非就成了疯人院不可?
紫衣老者乐舞道:“疯人倒不是没有见过,我就见过一个疯了的。”
乐山睁大眼睛道:“疯了?谁疯了?我跟你在一起三年,连上茅房都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啊?”
乐舞笑嘻嘻道:“你当然不知道,我都跟这个为了酒就疯掉的连朋友都不认的疯子在一起都三年了,你怎么会知道?”
乐山气的连连大骂:“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你气死,我还要多活两年,这可怎么办?”
小刀笑道:“在下倒有个好主意?”
乐山奇怪的盯着小刀道:“什么主意?”
小刀道:“一个主意呢,就是堵上自己的耳朵,另外一个主意就是拿出床底下的酒大家同饮一番,然后,然后就没有酒了。”
乐舞笑嘻嘻接着道:“没有酒了,然后,乐舞就不会偷酒喝了。”
小刀接着道:“不偷酒喝了,岂非耳根清静,就能多活两年了。”
乐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啊,原来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今天要吃定我了,不过比起酒来,我还是想多活两年,堵上耳朵,岂非什么都听不到了,连我孙子叫爷爷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所以,我还是舍酒保命吧。”
乐山来到床前,突然出掌,那石床竟然被推动到一边去了,露出藏好的酒坛来。
乐舞看来醉的不轻,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嘴里喃喃道:“好你个山老头子,真不害臊,你什么时候有孙子了?还会叫爷爷了?莫不是从石头缝里变出来的吧?”
乐山指着乐舞的鼻子大骂:“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十二坛酒也堵不祝蝴得嘴,完了完了,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你,我还想多活两年……”话未完,人已经滑到地上了。
小刀每天转来转去,好像很好奇的样子把迷魂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甚至连家山上的蚂蚁窝都不放过,有时候却顿在水池边静静的看着水面,有时候独自一人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东西,当有走过的时候,又似是无意的全部弄没了,当第六天的太阳落下帷幕时,小刀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早晨起来,小刀走出房屋,回头仔细的看了一眼门牌号,笑了一下。
一个老者,白胡,白衣的老者,又在八角亭独自饮酒了,面前有张厚一指大小若水桶般的石盘,石盘上画着一个龙。
小刀慢慢地走过去,负手站在他身旁,静静地瞧着。
那画上的龙呼之欲出,惟妙惟肖,却居然只有一只眼睛。
难道白衣老人要为画龙点睛,但老人手里的毛笔又怎能为石龙点睛呢?
白衣老人专心于画,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个人走过来。
风吹木叶,流水呜咽,天地间一片安详静寂。老人的神情也是那么悠然自得。
但小刀一走近他身旁,就突然感觉到一般凌厉逼人的杀气,就仿佛走近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似的。
神兵利器,必有剑气。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会带着种杀气!
难道白衣老人竟是杀人无算的绝世高手?
白衣老人左手里举杯,右手拿笔,笔却停在半空,却落不下去。
杯酒空着,酒已喝完。
白衣老者突然抬头瞧了瞧小刀,将手中的酒杯递过来,点了点石桌上一只形式奇怪的酒壶。
小刀居然笑着拿起了酒壶。
酒壶居然是石头做的,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石头做的,房子,桌子,凳子,床,亭子,竟然连着小小的酒壶也居然是石头做的。
壶虽已拿起,酒却未倒出。
小刀慢慢的将壶嘴对着酒杯,慢慢的搭在酒杯上,酒未倒出,突然就不动了。
白衣老人也突然不动了,小刀不动,他也不动。
两人就仿佛突然都被魔法定住,被魔法夺去了生命,变成了死的石头人一样。
一个多时辰已过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每个人的手都稳如磐石。
没有人理会两人,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下着自己的棋局。生活在这里的人,关心的只是自己,你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有人关心的。
人生,岂非就是一盘棋。
但三个时辰过去了,他的手还是磐石般动也不动。
白衣老人的神情本来很安详,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诮之意,但现在却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烦了。
他自然不知道小刀的苦处。
小刀只觉得手里的酒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的宛如被千万根针在刺着,全身已被汗浸得透湿。因为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动。
他们全身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用最锋利的刀剑搏斗还要险恶。
壶中的酒若流出,小刀的血只怕也要流出来。
这是一场内力、定力和忍耐的决斗。这一场决斗虽险恶,却不激烈,虽紧张,却不精彩。
日落西山。
小刀的脸色才是苍白,眼角的肌肉己在轻微地跳动。但他的手还是稳如磐石。小刀几乎已崩溃。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已将开始动摇。
突然,“嗤”的一声,白衣老人手里笔突然间如同锋利的刀一般点在石龙的眼镜上,小刀的手突然一松,酒顺着酒壶而下。
酒杯已满,白衣老人手缩回,慢慢的吸着杯中酒,突然道:“飞龙既已点睛,也该到了飞的时候了。”
小刀垂手道:“是,既然是龙,那就注定是要飞的。”
白衣老人突然抬头看了小刀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刀淡淡的道:“出谜的人和猜谜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对于白衣老人鬼见愁来说,小刀就是他的谜,而他自己就是小刀的谜底,出了谜自然要去解开,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怪圈,鬼见愁也一样。
在这六天里,亭子里的人,只有一个人时常在注意着小刀,小刀所有的行为都逃不脱他的眼睛,小刀就像他的谜一样,所以小刀经过六天终于找出了自己的谜底。
人生,岂非就是一个谜?有谁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前世如何?来世又如何?但不管怎样,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谜底。
对于小刀,今天,几乎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一天,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酸痛,原来,对于时间来说,当你忍耐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它就会变长。所以,小刀倒宁愿以后快乐点,所以小刀现在很快乐。
门居然是开的。
小刀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居然有酒,有菜,桌子的前面,静静的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服,头上带着朵新摘的茉莉花,房间里,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小刀愣住了,全身都僵了。
莫倪儿,竟然是莫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