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篇 第十八节
夏天开始由至高点回落时,学校开了学。
初开学时莫风逸好几次去接妹妹时发现她受惊小鸟般藏在校门外的角落里等他。不用问都知道,她在学校里受欺负了,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温柔地问出事情,然后通过判断给出相应的安慰。多数是一些对她智力的嘲笑,幸好他已过了为一句言语就出手打人的思想阶段;他也曾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都无果而终——但在这思考过程中,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时间滑过一个月,程蔚悦终于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再对新学校存着恐惧之心,因为她的美丽、勤快和善良以及不像旁人那么碎嘴赢得了大家的欢心——至少在表面上不再对她有多大的触碰。或者还有对她的怜悯,因为新学校里的同学们一样都可以为自己的头脑自傲,以她作对比的话。
莫风逸这段时间是真的拿起了书本。他知道自己未必相信高中的教育会使自己的将来如何变化,但明白了如果没有高中,那么有可能影响自己未来生活的大学就很难到来。“大学是放在高处的钥匙,高中就是垫脚以便能取到钥匙来打开‘未来’这扇大门的凳子。”他在日记本上如是写道。
是的,未来。或许未来之门不只“大学”这一把钥匙,但对他来说,对他这一代大多数的少年和青年来说,也只有这把钥匙才是最具诱惑和可取性的了。
对程蔚悦的位置转变,他很高兴。等后来细想过后,又颇觉不爽。他在纸上为她分析她能变成现在这种地位的原因:“假设有甲和乙两人,甲对你说乙的坏话,而乙也对你说甲的坏话,因为你太安静而适合做听众,他们都会对你产生好感,而彼此间关系却变得更坏。这样甲甲乙乙地循环多几次,你的位置就被摆高了,而他们之间却每况愈下——明白啦?”
可怜的少女被弄懵了小脑袋,唯一能做的就是摇脑瓜子。
这种情景下没旁人再想莫风逸的病——不管是不愿想还是已忘记,他的玻浩乎成了上一世的事。
当然事有例外,时常想病仍然有,至少有两个人:莫风逸自己,以及他妹妹。
每天两小时的车涯并非对莫风逸无所影响,坐在车上,他总会感到头晕。这不正常,相当不正常,虽然不严重——他从小到病前,从未有过晕车的纪录。现在能想出的解释就只有那病那伤。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妹妹;他不想让人担心,同时也是以为自己已经长大,自己的事该由自己来负责了。
程蔚悦的死脑筋决定了她不易记住事,可是一旦记住就极难忘记;哥的病是她的心魔,每每缠中她心田。尤其有一天发觉哥哥来接自己时脸色异样的苍白,当时心律就一举升到了一百二——哥的病犯了吗?此后迟钝的她开始注意哥哥的脸色,每天,每时,每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时刻。
越看心律越高。
她想跟哥说些安慰的话,但更知道笨嘴能吐出的话从来没有能附带上“安慰”作用的。她说不出来,只好时时看着哥哥,每每看到他不舒服时还强颜欢笑的样儿,心就仿佛被什么包裹住,越收越紧,渐至抽搐的程度——如果心脏能抽搐的话。
莫风逸不知道,当他不舒服时,感觉得到痛苦的,是两个人。
然后一起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