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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夫一晚上没回家,熊芯瑜也就一晚没睡。她一边在等丈夫,一边在整理她的办案笔记,这张为民书记的案子搅得它寝食不安,她已经发现了几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9月27日,因为是要放国庆节大假,这一天政府机关是照常上班的,张为民也是象往常一样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中国邮政的邮递员送了一个EMS给他,收发室警卫收下却没有登记。邮递员到的时候,张为民也刚好来到了收发室,收发室警卫签字给邮递员后,刚要收录登记,张书记交待说,是他私人信件不用登记了。书记亲自到收发室取信这是很反常的。刑警人员调查时,只是查阅了收录登记簿,并没有讯问收发室值班警卫,便将这一重要的线索遗漏了。如此重要的细节,竟然会没有出现在张为民死亡案档案袋里的所有记录文件上。
张为民死之前的一个星期里,打进打出的所有电话里,有二个是公用电话亭的电话号码,一般情况下,与市委书记有电话往来的,是不会去公用电话亭打的,这点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这在张为民死亡案档案袋里的所有文件里也没有记录。
因为调查的时间紧,办案人调查中出现疏忽也是常有的事,但在市委书记张为民死亡如此重大的案件上,出现如此大的疏忽是绝对不应该的。
在查阅张为民的档案中,熊芯瑜意外地发现了张为民的前任秘书黄智泉与唐瀚民交往甚密,2003年4月18日与唐瀚民一起去第四人民医院检查身体的就是这位黄秘书。在黄秘书的工作日记里有记载,唐瀚民被查出了肝癌晚期,情绪很紧张,黄秘书将其事转告了张为民书记,张书记当即嘱咐,代为探望唐瀚民,并要叮嘱其积极医治。原来这唐瀚民的病情不光有林羽煊和杜殚枫知情,其实这张为民书记和黄智泉秘书也是知道的。到6月1日黄智泉秘书也被检查出身患肝癌,仅过二个多月的时间,这黄智泉秘书便因肝肾功能衰竭而死亡。
这是熊芯瑜找到的张为民与唐瀚民一直保持有往来的唯一一个重要的证据。张为民和唐瀚民的关系确实诡秘,从这张为民书记的上台到他被市民普遍接受,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发生着作用,而这种力量的背后总能见到有唐瀚民的影子,但看似又象是来自上一级政府或其他领导和部门的支持。这唐瀚民和张为民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令熊芯瑜好奇,又感觉茫然。
中央纪委和省委专案组在国庆节大假的第一天便正式撤离了吴梁。她原本以为贾济国的三千五百万一定是唐瀚民送的,但听了林羽煊的辩白以后,又走访了公正事务所、银行、税务等部门,调查了汉人集团帐目和所有的往来客户,她最终和中央纪委、省委专案组大多数人员的判断一样,唐瀚民可能是清白的。
贾济国恐怕是为了减轻罪责,而在故意瞎七搭八。贾济国也是够聪明的,看来他也是研究过法律的,但他的这种研究,不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好地按法办事,而是为了自己一旦贪污受贿的丑行东窗事发,便可以尽量地逃避法律的惩罚。熊芯瑜起诉过的很多贪官,几乎都是法律上的专家,他们太熟悉国家法律的漏洞了,都明白自己要什么时候要从那个洞溜。那些制定法律的专家和人民代表们,不知道是真的立法任务繁重,还是心生着慈念,故意要留下口子,为那些毕竟曾经也是同志的人们好留下条逃生的后路。这法律总是在制定,总是在完善,又总是给狡兔们三窟。
贾济国一口咬定是唐瀚民贿赂了他,而这又死无对证。根据我国现有法律规定,只有被告人供诉,没有其他证据的犯罪事实不得认定。这样的话,对贾济国案最终便只能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起诉。这也等于就是救他!如果是贪污受贿,这三千五百万是足可以让他掉脑袋的。而现在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起诉他,根据我国现有法律规定,该罪的最高刑罚最多也只能判他个五年。而贾济国在案发后认罪的态度又极其的好,并且再三表明自己是想在离职后,再将这三千五百万捐献给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而他在这之前确实也有过将收贿的钱全部捐献给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的先例。恐怕法官也就是判他个一二年的刑罚。要是再申请个保外就医,这贾济国也许就不用坐牢了。
小区里已经听得到三轮车的铃声了,那些出早摊的小商贩开始出街了。这个小区里有很多夫妻一起下岗的人家,自己摆个地摊,开个小铺,做个小本的买卖,赚二个酱油肥皂的钱,生活得真的是不容易!偏偏他们又大都是不懂法律的,也不知道要依法去办个营业执照,申请个地方摆摊,整天东躲西藏地逃避着城管,要么就乘这城管还孵在热被头洞里的时候,先占地为王,招揽点同样要早起的穷人生意。为了供自己住的房子,为了老人住院看病,为了孩子上学读书,这些夫妻们的辛苦真的是天地良心!靠工作谋生的人,一旦失业,不仅是丢掉饭碗,也没有了尊严。都说旧社会的穷人苦,看那电影里放的,只不过也就是他们这点日常情景了。这天不亮就已经要出外去忙了,就是再勤快的小鸟找食吃,这时候也应该还在窝里睏吧!
熊芯瑜一想起老倌是在为公益慈善的事业忙碌,心里也就有了安慰。这吴梁城里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但愿这汉人集团能多赚点钱,基金会也可以多分点红,多帮帮这些穷人!
熊芯瑜刚想眯一会,再去上班,但一躺下她又爬起来了。她想老倌现在是个董事长了,不能老是让他穿那件深灰色的夹克。她去衣柜里翻他的衣服,很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要老倌一起,在这个国庆节大假里去人民路上帮他买几件新衣裳。
老倌也是的,平日忙得还不够,这一个假期还没一天是闲的。七天里有三天去了崇文寺的工地,还有四天全泡在“不二祠”筹建办了,约请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商量“不二祠”重建的事。他说这“不二祠”不能再等了,要尽快铺开来做。
熊芯瑜想拉他凑上一天时间一起去逛逛人民路,可老倌又最讨厌这逛街,宁愿在外面磨蹭,赶回来天也黑了,到了人民路也没转上几家店,别人就都开始打烊了。
林义夫那套去美国穿的西服,他又舍不得平日里穿,总说自己又不去什么重要场合,见重要客人。而那两身结婚时自己做的西服,他春节时穿过,应该还合身,只是太土气了,不能让他再穿了,其他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象样的衣服来了。
熊芯瑜突然就鼻子一酸,流泪了。她开始自责,觉得自己对老倌的关心真的是太少了,心里感到了非常内疚。老倌怎么就对她从来就没有过一点抱怨呢?要是能抱怨上几声,也能有个提醒,也不至于会让她现在找不出他一套象样的服装啊!自己家里也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只是夫妻俩太没有时间了!而自家的这个男人,也是个死不要好的,给他吃什么就吃什么,给他穿什么就穿什么,除了他专业上要的东西,其它他从来就没一点点自己的要求。都说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什么乐趣,可他关心起自家的老婆和孩子来真是无微不至,天天都能让你感动,始终让你能知道他的存在。夫妻间的生活,闩上门过日脚,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乐趣?
熊芯瑜毅然地就将老倌那身去美国时穿的西服、衬衣一起取出来平放在床上,找出一件还算匹配的羊毛衫折好,找了双新一点的袜子,一起放在西服旁。她又拿起了那根红色的领带,走到镜子前帮他系好了扣,放在西服上。
她去床柜的夹层掏啊掏,掏出了一只信封,从里面点出了一千元,将信封又放了回去。刚站起来,她又蹲下去,将那信封重新掏出来,将信封里的钱全倒了出来。信封就随便塞到枕头下。一点数整整二千,她又有了点犹豫,最终还是留起了二百块,放回信封,再次将信封塞进床柜的夹层。她将一千八百块放进包里,又有点不放心,又从包里取出来,放进挂在卫生间里外套着裤子的羊毛裤的内袋里。
熊芯瑜比较做人家,平日舍不得化什么钱,到不是说家里不够宽裕,说真的这纯粹就是种习惯,这种习惯可以让她觉得过日子没有压力,也不会有心理上的负担。唐瀚民送的一百万存进了银行,虽然他老倌在存单上写着她的名字,但她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是自己拥有这一百万。她只相信那是一张纸,真的没办法让她想象出,那张纸是一大堆一大堆的钱,她不相信那存单上的数字是一定可以换吃换穿,可以让自己任意去消费用的。她宁愿相信那是老倌的兄弟送的一份珍贵的纪念品,和心仪的同学送的一张书签、一朵花瓣一样是要留着纪念的,可能到他们老死都会放着。倒是每月工资收入计划进这信封里的钱,一千二千,三百五百,用起来才真实,用得心里也踏实。
熊芯瑜一上班就去找政治部警务处的法警尹思珺。熊芯瑜平日里是有点看不惯她的,这尹思珺是检察院里的一枝花,天生丽质,又善打扮,进出院里不象个法警倒象个电影明星。全院未婚的男同志没一个不想追她做老婆,已婚的男人也想着要多看上她一眼,象是欣赏野草地里长出的唯一一支玫瑰。
熊芯瑜要尹思珺中午不要回家,她要请她在食堂里吃饭。尹思珺知道这熊芯瑜是难得会找她的,找她一定是有事,所以便笑笑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熊芯瑜看见她的笑脸,心里真的就多出了一分醋意,老天爷怎么就不用这美人的坯子浇铸出自己来!
熊芯瑜找尹思珺是要她中午一起出街,帮她参谋买衣服的事情,她要帮林义夫去选购两套好一点的西服。尹思珺说男人的衣服是一定要本人试的,只有贴身的才最好。要买到称心的衣服就一定要抓到她老倌一起,让他跟着一件件的去试。熊芯瑜嘴上硬说没事的,她知道她老倌多长多宽。心里却想,要是能抓来老倌一件件的去试,还要找你来参谋?
尹思珺建议熊芯瑜买二身皮尔·;卡丹,熊芯瑜一听就摇头,说道,“这衣服是一定要买国货的!外国人都在穿‘MADE IN CHINA’,我们自己更应该穿啦。多买一套国货,这国内的企业就多一分竞争力,和世界竞争,全民有责!国内的企业多赢得一分竞争力,就会少垮掉一个企业,少一点工人下岗。”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我化可以买两套国产西服的钱,也买不到洋品牌西服的两只袖管,我是傻还是痴啊?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宁肯化一千元去买几十元的货,还显摆着可以彰宣身价,全不知那会忽悠的不义商人赚钱也冤苦,恨这傻男痴女竟宰杀不完。
尹思珺不得不笑话上她几句,说她的消费观念早过了时。但最后选定的两套上海产的“培罗蒙”确实也很够派的!熊芯瑜庆幸着自己找对了人,要是自己选,肯定看不中那浅色的,可走到大街上一看,穿那浅色西服的男人,一个顶一个的年轻帅气。尤其是那衬衫和领带,这尹思珺选的就是够档次,有品味,不管穿戴在谁的身上,想象着都觉得够神气。
尹思珺老是担心她老倌穿了不合身,这熊芯瑜却满有信心,她悄悄地轻声对尹思珺说道:“等你结了婚你就知道啦,你睏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二十年,你能不晓得这个男人那里细点那里粗点。”
还是黄花闺女的尹思珺,被她说得脸都红了。两人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有说有笑地赶回院里上班去了。
也许是一晚上没睡,熊芯瑜坐在办公桌椅上打了个瞌冲,当她一下惊醒过来时,发现尹思珺哭得象个泪人似的正站在她的面前。
熊芯瑜跳起身,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尹思珺哭泣着:“熊姐,你老倌被抓了,他犯法啦!”
熊芯瑜一听就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手指着尹思珺学她的哭泣声:“呜呜,熊姐,你老倌被抓了,他犯法啦!--别逗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你哭得,怪让人心疼的!”
“熊姐,是真的!……”尹思珺边说边在擦泪。
熊芯瑜愣住了。等到尹思珺君和她说了详情,她再也无法笑得出来了。
熊芯瑜火急找到了检察长,要求见一面老倌。检察长无奈的摇摇头:“现在不行,公安局正在审讯,任何人都不能见!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被关在那里。”
熊芯瑜急得哭了,她对检察长哭诉道:“我们结婚二十年了,只要不是出差外地,他每天都会回家,就是有事,再晚都会回家。昨晚是他唯一的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住,就出了这么天大的事啊!”
检察长也在叹息:“小熊啊,你是个非常出色的检察干部,院里的领导和同志们对你是充分肯定的。林义夫这个案子,你必须要回避!”
熊芯瑜泪水一直在流:“他是我老倌,我晓得他一定是无辜的!”
检察长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话:“我们也是这样希望的,但是,小熊啊,他们当场是抓到了他犯罪证据的!”
熊芯瑜突然便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那算什么犯罪证据?那只是钱,怎么认定那一定就是在行贿?他凭啥要行贿?他行贿想得到点啥?他行贿有啥目的?他行贿有啥动机?我是他老婆,我了解他,他只是个书笃头#蝴不会犯法的,真的不会的!”
“会不会,真相到底是什么,那要等结果!小熊,你要冷静。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明天开始,你先休假!不用到处去找人,你要相信组织!”
熊芯瑜擦了一把眼泪,到了门口,又转身坚定地对检察长说:“我会证明我老倌无辜的!”
熊芯瑜将那大包小包的衣服捆绑在自行车上,直接就骑车去了汉人集团。当她找到钱复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向钱复兴要了份市政府的《三十一条》文件,她想知道,这个城市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