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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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林义夫看着妻子一脸惊惶的神情,自己也跟着惊错起来,忙关严门,急切的问她。
    “贾省长出事了,贾济国被抓起来了!”熊芯瑜仍然显得很紧张,很神秘。
    林义夫松了口气,嗔了妻子一眼。他对此并没有感觉到太意外。所以说话的口气变得很平常:“看你大惊小怪的!前些日子的新闻里,他不是还出来讲话的吗?这么快就被抓啦!”
    林义夫还没来得及放下包,熊芯瑜又追到了他面前,说道:“上电视的时候,他已经被双规了。中央纪委和省委专案组到了吴梁!”
    “这有什么奇怪的,贾济国在吴梁工作了十二年,象他那样仗着有点背景就不晓得自家姓啥的人,屁股上的屎肯定有!”林义夫坐到沙发上端起熊芯瑜帮他已经泡好的茶,刚喝上一口,就喷了出来。他听到了熊芯瑜说的一句话,惊愕得紧瞪着眼,眼珠子半晌都没动一动。
    “是唐瀚民贿赂了贾济国!”熊芯瑜说得非常肯定。
    “你说什么?”林义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话的声音也特响。
    “唐瀚民贿赂了贾济国!”熊芯瑜回答的声音也提高了分贝,她在丈夫身边坐下,“贾济国都交代了,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
    “这不可能!”林义夫重重地放下茶杯,瞪着熊芯瑜看,他不相信。
    “是真的!义夫,你听我慢慢说。你还记得七月里《太湖晨报》登出来的新闻,公安局抓的那个徐芳芳?我当时一见照片就和你说,她和贾济国是有一腿的。她原来是政府大院里的托儿所幼教,我好多次注意到贾济国和她在一起。不是说男女在一起就不正常,但男女之间如果有了不正常,是一定藏不住的。这徐芳芳被抓以后,公安局既没放人,又一直没有移送到我们检察院来。那刘常乐局长风不透雨不漏的,原来是这徐芳芳把贾济国给供了出来。刘常乐局长跳开了所有部门,直接秘密汇报了中央纪委。本来只当是个生活作风问题,但那刘常乐硬是从这徐芳芳的嘴缝里掏出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这贾济国在吴梁工作期间,总共收了十二个老板的贿赂。省检察院从贾济国的家里找出了三千五百多万来,他受贿的事也就浮出了水面。据他本人交代,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
    “瀚民从来就没有在贾济国手里拿过地,也没有和他有过大的交往,怎么会给他三千五百万?”林义夫仍是不信。
    “嘿,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院里抽调了三个人协助中央纪委和省委工作组,我是其中之一。老刘住在医院里,他的工作现在院里全让我顶了。今天开了个案情通报会,这是会上说的!我现在告诉你是犯纪律的。不过,反正唐瀚民去世了,你也没地方好去通风报信,我这才肯说的!”
    “我觉得瀚民他不会!因为对贾济国,我们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瀚民对我不止一次说过,说这贾济国靠不住,早晚会出事的。说他什么人的钱都敢收,迟早是要败露的,当官的要是收了太多人的钱,不出事才怪呢!唐瀚民曾经还开过玩笑说,天下的贪官,都是贪得无厌的,即使你给他再大的一笔钱,让他将收了的其他人的小钱都捐了,他大钱一定会要,但小钱也未必肯捐!哎哎哎,你不是说贾济国收了十二个老板的贿赂吗?怎么又说这三千五百万都是唐瀚民一个人给的呢?”
    “前面的十一个老板共送了他约五百万,贾济国早在离开吴梁时,就都匿名捐给了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了,专案组已经查实,确有其事。唯独唐瀚民送的三千五百万他自己全部留下了。哎,你刚才这么一说就对了吗,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肯定是要求贾济国将其他人的钱都捐了,贾济国一定是听信了唐瀚民的话……”熊芯瑜判断道。
    林义夫忙打断了熊芯瑜的话,说道:“你别瞎联系,唐瀚民是在说贪官个个贪心不足,不是说他真的要给谁钱。瀚民和贾济国没有交情,这贾济国又是个靠不住的人,凭瀚民做事的风格,他不经深思熟虑,是不会毛手毛脚就做的。他会拿三千五百万给贾济国?凭什么要?我不信!”林义夫说着还是直摇头。
    “这三千五百万就是98年给的,就是人民路上老绣品厂的那块地,就是汉人大厦身子底下的那整片地。”熊芯瑜是坚信不疑,“不过现在唐瀚民逝世了,也不会再追究他了!专案组只是要取得证据,才好移送检察院,起诉贾济国。”
    林义夫见熊芯瑜说得这样言词凿凿,也不象开玩笑,就开始有点半信半疑了。他忙从包里拿出了份文件递给了熊芯瑜,说道:“芯瑜啊,今天公证处公布了瀚民的遗嘱,瀚民将全部的财产都捐了。如果瀚民真的行贿了,那结果会怎么样?”
    “反正人都去世了,最多罚点款啦。”熊芯瑜看林义夫给他的文件,一边看,一边一惊一炸地大叫起来:“多少?这是多少啊?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啊!唐瀚民他有25个亿?!我的祖宗啊#蝴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义夫啊,你说这25个亿有多少啊?我一月工资收入全部在一起有3200元,一年有38000……啊?我不吃喝要做……六万五千年!?哇,做个玉皇大帝能不能活这么久啊?那时候地球还在不在啦?他全捐啦?……啊?你林义夫也有100万!我的老祖宗啊!义夫啊,这唐瀚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还不就是那个瀚民?你整天说的,一个连毛细孔里都透着铜臭味的商人!”
    “看不懂,看不懂!义夫,你别急,你让我先好好想想!唐瀚民要图名?不是,他这个人不图虚名,这是他特别的地方,我信他这点!图利?也不是啊,他全捐了#蝴图什么啊?……这只瘦猢狲,真的是个怪胎噢!看来我还真的要重新来认识认识他了!”熊芯瑜感到了惊奇,又感到了茫然。
    熊芯瑜十分有感触,心里突然就同情起生意人来,这生意人说起来也真的是不容易!别看他们贿赂这个,贿赂那个,也未必真的就是自己愿意。社会上已经形成了风气,人家都那么做了,他不去做,他在生意场上就不能活下去。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只图自己的本利,他不会去考虑社会的成本。
    熊芯瑜打心底里讨厌那些行贿的生意人,她历来就憎恨爱走歪门邪道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爱拿出部分利益去行贿的人,他们都是典型的社会癌细胞,一旦扩散,整个社会都将得癌症。但话也要说回来,如果那些有权力的人没有收贿索贿的,又怎么会有行贿呢?这收贿索贿的更坏#蝴们才是扩散得更快的癌细胞,好端端的社会就坏死在他们手里!行贿和受贿的不是处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一般情况下,总是行贿的处于弱势,受贿的处于强势,所以要负更大责任的应该是受贿者!而我们现在这体制,又恰恰在不断地生产着受贿者,不同程度的保护着受贿者,受贿者的成本也太低了,有听说过一本万利的生意,就没听说过无本万利的,但这当官收贿的,就是无本万利!
    食民禄者应以天下为本,受党恩者应以社稷为重。这当官的要为人民服务,对社会尽责,本来只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可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崇高理想。你说还怎么让老百姓去信三个代表?那些通过暗箱里操作被布局上官位的人,那些长官使个眼色豁个翎子就可以当官的人,那些靠父传子承,靠裙带关系,靠跑官买官混到了官印的人,一旦是个官了,全抱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疯狂之极,真的是恐怖啊!中国崇尚“升官发财”已经几千年了,可说是早已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眼前的这些丑陋,其实只是在延续罢了。看看现在的社会吧,人人都崇拜着权力,个个都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很多人骨子里都是一副欺善怕恶的奴性,全社会都成了权力的游戏场,没有了职业的道德和最基本价值的约束,即使是公厕的守门人,也可以使出无限的权力来:“你这小样的,你不买我的草纸,我就是不让你进去尿!咋啦,这是爷的权力!”“你有权难我?好啊,你别落进我的手,老子不卡到你死,我是龟孙子!”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的普遍心态,而最最可怕的是,这已经都见怪不怪了!要是我们的政府不能够在制度上去改变,那这贪污受贿的,就是再过上一百年还是会层出不穷,而这些社会的丑陋,也始终将会困扰着国家。
    “你不要研究瀚民了,还是说说贾济国这三千五百万吧!”林义夫焦急地问道。
    “没什么啊,唐瀚民已经去世了,财产也全捐了,罚款都不会了!不过,最后会怎么样,还得看中央和省委专案组会怎么样啦!哎,我不是告诉你啦?专案组知道了唐瀚民病逝,这次不是冲着唐瀚民来的,他们是冲着贾济国的,就是取个证,好起诉定贾济国的罪吗!”
    “芯瑜啊,你看清楚唐瀚民的遗嘱没有?”林义夫在一旁焦虑不安地问道。
    “看清楚啦。”熊芯瑜反而显得若无其事地说道,“唐瀚民将财产全捐出去了,你当终身主席的基金会拿到了其中的52%,你的基金会现在就是汉人集团最大的老板,你应该就是汉人集团的董事长啦!义夫啊,别人不会再叫你主任了,要叫你主席了,叫林董事长啦!我的老倌开始要做大事,要有大出息啦!嘻嘻……”
    熊芯瑜说着就去搂林义夫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林义夫焦灼不安地推开她说道:“你还有这心事?你怎么好象对汉人集团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
    “那当然啦!汉人集团现在的老板是我老倌啊,我当然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啦。唐瀚民,我不了解他吗,当然是要提防他犯错误的吗!你看他一出手就给贾济国三千五百万,他这不就是在犯法!三千五百万啊,这是要杀头的!贾济这次要不是东窗事发,他唐瀚民活着,会告诉我们吗?他到底贿赂过多少人,又有谁能知道?这干部,只要不出事,个个都清廉!现在他唐瀚民去世了,那些受过他贿赂的人,只要自己不出事,也就平安无事了,谁还会知道?只有天知道!但你就不一样了吗,我老倌我还不知道!再说你那基金会,我还不了解,本身就是慈善性质,公益性的吗!都是为社会和老百姓做义务的,又不是给你自己赚钱。我做检察官的当然要支持你,我做老婆的更要支持你啦!”
    熊芯瑜说着,站起来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便打,她是打给检察长的,她说她这次不想回避都不行,她丈夫现在是汉人集团的董事长了,她将唐瀚民的遗嘱还一条条地读给了检察长听。看得出熊芯瑜对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是满有自豪感的。
    熊芯瑜放下电话又坐回到了林义夫的身旁,还往他身边靠了又靠,伸手过去搂着他的腰,便又对老倌开始纽结裹结了:“义夫啊,我们也不需要出人头地,是吧?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挺好挺好的了,很自足了!是吧?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一点,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老婆最最清楚!是吧?
    “你别是吧是吧的了,有话就直说!”林义夫一听就不耐烦了。
    熊芯瑜忙跑过去将林义夫的茶杯续满水,端给了他。脸上开始多了一份严肃,她继续说道:“义夫,我是说,作为男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既然瀚民将这么大的摊子交让你去打点,瀚民也是看准了人的。你就要放手做出点成就来,也不枉费了瀚民这兄弟对你的嘱托。”
    林义夫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熊芯瑜,用惊奇的语气反问道:“你不怕我沾上了做生意的边,会只图利益,缺失掉良心?”
    “是啊,我这不就是要先敲你的木鱼吗!这汉人集团你当家了,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只当是为了我们自己想,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想,你不能去学唐瀚民!我不知道唐瀚民他是怎么想的,也许前些年里就那个环境,从上到下都是那么回事。他唐瀚民也不能脱俗,要是换了今年,我量他唐瀚民也不敢这样做!
    “义夫啊,我不是想说我们受过党的教育,就一定会比唐瀚民高尚。我只是想说,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营生,也不管贫富贵溅,大家都应该首先做好一个公民!不管这国家这么样,它再臭,它再烂,只要我们大家都能坚持做好一个公民,尽一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这个国家就臭不下去,也烂不下去!这样的话,至少我们女儿他们这一代,生存的环境会比我们现在更好些!
    “你记住,我们谁都别怕!我们只求公平交易,守法经营。要是谁敢来刁难索贿,我们夫妻俩一起和他干到底!要是谁想让我们去行贿,他没门!这金钱是富人的心,也是穷人的胆。现在我不怕丢饭碗了,我也要开始拿出点血性来,让他们看看,我熊芯瑜这个大娘子,一点都不熊!我还是从前的大小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顶着你的腰板,让你站直啦!”
    电话铃声响了,是检察长打来的。检察长向专案组的同志汇报了,专案组的同志商量以后决定,熊芯瑜可以不必回避,按原计划陪同中央和省委专案组一起进驻汉人集团。
    一直默默不语的林义夫,开始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巨大的责任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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