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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菩提 第九十四章 海月澄无影

    关注扬州这个案子的,并不止唐真和上官彦他们。
    夜幕已经降临,不能成眠的也并不止那些就要分离的情人们。
    杨承烨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发觉如今的夜里已经夹杂了一丝凉意。“夏天就要过完了吗?”杨承烨象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宁王府的人都知道,世子办公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搅他的思路,他的书房又是重地,存放着很多重要机密的文件,有时还会和别人在这里商量一些机密的事情,所以只有最稳妥可靠的人才会被派到这里当值。这些人早都被训练得轻手轻脚,但是王府里历来有止步扬声的规矩以避免听墙角的情况出现,所以伺候世子的人都得学会把握好进书房去添烛换水和剪灯花的时机,还得随时保持警醒,一旦世子唤人就得立刻进去伺候。平时世子主动使唤人的时候并不多,所以他一叫必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倘若磨磨蹭蹭耽误了功夫回头就要挨郑总管的板子了。
    郑总管秉承先头燕总管手里留下来的规矩,以军法律下,对跟在王爷和世子身边伺候的人管理得尤其严格,所以这些年来宁王府极少像其他的王公贵族家里一样闹出各种污七八糟的事情,也再没发生过世子侧妃流产和坠楼那样的惨剧了。
    书案上摆着一张礼单,这是仁王府里的侧妃又添了一个男孩,郑章将礼物备妥以后特地呈上来给杨承烨过目的。本来这种事情都是由他的母亲宁王妃或者他自己的侧妃佟秋月裁夺的。这两年佟秋月渐渐地走出了先前流产的阴影,宁王妃又自觉精力大不如前,看佟秋月又是个稳重大方的人,很多事情便交给她去拿主意,自己乐得清闲自在。只是这次添了男孩的仁王不比别的王公贵戚,自己虽然因为没有军功只封到了郡王,却是此刻在西北前线带兵守卫边疆的端王仅有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此次又是头胎得男,所以送礼一事连宁王妃也很慎重,特地打发了郑章把单子呈过来给杨承烨看看。
    杨承烨看着单子上林林总总的名目,不知怎的便想起了他那还没有来得及出世就夭折的第一个孩子,忽然觉得心里烦闷,便从书案前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之后索性出了书房。檐子底下守着的人一见他出来,连忙赶过来问安伺候,杨承烨挥挥手让他们回去守着,自己袖了手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那棵银杏还是韩澄来宁王府那年特地种下的。韩澄刚来宁王府没多久便被人下了毒,当时急等着银杏入药来救她的命却各处遍寻不着,最后还是太后知道此事之后赶紧命人从宫里的银杏树上揪了一把叶子再让人快马送到宁王府方才救下了韩澄的这条小命。当时那种眼睁睁看着韩澄命悬一线的揪心感觉,杨承烨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了,于是过后便在自己的院子里种满了的药材。这么多年了,他对韩澄那种同时混杂了亲情和爱情的感情早已经深深地渗入了他的血液中,却是再也难舍难分了。
    只是如今树还在,人却已不知在世间的哪个角落了。杨承烨低头注视着婆娑的树影,喃喃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月下吟诗,世子好雅兴。”一声朗笑将杨承烨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朝着来人点了点头,说道:“李大人踏月访友,也是好雅兴。”
    来的正是刑部侍郎李诏诗,听了杨承烨的话忙道:“不敢。”宁王世子自称是他朋友,虽然不过是句玩笑话,可是李诏诗老成持重,也丝毫不敢僭越。他办案这些年,明里暗里已经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寻隙整治他,倘若还不注意分寸,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杨承烨素知李诏诗谨慎,闻言只是一笑,随即却敛了笑容,问道:“李大人深夜到访,可是审讯那帮刺客有了新的收获?”李诏诗点头道:“正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不敢耽搁、怕误了世子的大事,故而深夜来扰,还望世子恕罪。”杨承烨却肃然道:“李大人操劳国事,何罪之有?这里夜寒风冷,走,去我书房里详谈!”
    两人在书房里坐定,杨承烨吩咐手下人上过茶之后都退下去。李诏诗接过茶碗喝了一口便放到一旁,说道:“麻戎的那几个刺客嘴硬得很,汉话又说得不行,所以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怎么处置他们还要请世子示下。另外协助他们的那些中原杀手,大部分不是当场自杀就会被其同伙灭了口,活下来被抓的几个一开始也是抵死不招,后来像是熬刑不过,便说……”
    李诏诗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脸上却露出犹豫之色,杨承烨正听到紧要关头,见他这样便一哂道:“但说无妨。”李诏诗在座上微一躬身,答了声“是”,方才凝神说道:“那几个杀手说自己是端王爷派来襄助麻戎骑兵成事的。”
    “什么?!”杨承烨手边的茶碗应声而落,却是被他无意识的动作扫落的。茶碗落在地上“砰”地一声摔得粉碎,在这静谧的夜里听来分外地惊心。李诏诗垂着眼皮也看不见是什么神色,书房外面却立刻有人试探着轻唤了一声,“二爷?”
    杨承烨自己也被那茶碗坠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皱眉朝外边说道:“没什么事。摔了个茶碗,不用进来收拾了。我和李大人有事要谈。”外面的人连忙答应一声又退了下去。
    转过头来,杨承烨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又朝李诏诗问道:“那李大人怎么看?”李诏诗的眼皮这才抬了起来,表情却很郑重。
    作为大臣来讲,这种皇室内部的争斗无疑是最凶险的,一个行差踏错就很可能被卷入其中绞得粉身碎骨,可是杨承烨既然这么问了,又特地在深夜遣退左右和他单独密谈,显然是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心腹,之前还交待王府的人只要李诏诗登门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告诉他,哪怕是已经睡下了也要叫他起来。这份信任和重视实在让李诏诗想置身事外都很难了,何况他是杨承烨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已被其他人视作是宁王世子一党,此时再要退步抽身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撇开这些不谈,李诏诗会在杨承烨交待要办的事情上如此尽心尽力,主要还是杨承烨本身确实有成为一位贤明的统治者的潜质。为天下苍生计,李诏诗也乐于见到大兴能平安地交付到贤能的人手中。连年的战乱实在已经让天下都疲惫不堪了,亟需一段较长时间的稳定和开明的统治来恢复元气。
    此外李诏诗虽然身在刑部,对其他的部务一直也都很留心,尤其是在重要的事情上往往会有自己独到深刻的见解,杨承烨发现到这一点之后,也常常拿刑部以外的事情来同他讨论商量,何况这次本来就是李诏诗的分内之事,杨承烨为了这还特地将他从扬州又调回了京城,他自然更没有搪塞推辞的余地了。
    李诏诗在来宁王府的路上已经又将这案子的始末在脑中过了一遍,此时听杨承烨问起自己的看法,便坦率道:“不瞒世子,下官觉得这里边有诈。”
    “怎么说?”杨承烨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诏诗问道。李诏诗沉静道:“”疑点有三。第一,端王此刻就在西北镇守,如果有人自西北前线潜入,一旦被发现,首先就要追究他的责任。就算真要刺杀世子,他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引火上身。”
    杨承烨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所怀疑的。那疑点之二呢?”
    李诏诗眸光一闪,说道:“疑点之二就是那几个杀手招得实在太痛快了。他们既然可以连命都不要甚至自相残杀来防止泄密,必定已经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没理由只是这样审讯便将实情招了出来。”
    杨承烨又听得点了点头,他知道李诏诗破案向来多用智谋而极少动用大刑逼供,更加不会用酷刑了;此次虽然事态紧急用了刑,却也不至于做得太过火。杨承烨忍不住又问道:“那疑点之三呢?”
    “时间。”李诏诗注视着门外犹如铺了一地白霜的月光,目中却有隐忧之色。
    “时间?”杨承烨这次没听明白,忍不住反问了一句。李诏诗从门外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却又别开了视线说道:“时间的意思就是对方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刺杀世子、又供出是端王指使?如此严密的计划和准备,所图必大。难道朝局会有什么重大变故?”
    杨承烨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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