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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菩提 第八十八章 夏有凉风冬有雪

    扬州郊外。
    日已西斜,一座新坟前面却有一个素衣的女子仍旧不肯离去。看她岁数不过十四五岁,身边一只篮子里放着纸烛酒饭等祭品,两只眼睛却已经肿得如同两个桃子一般。女子神情木然地看着墓碑上镌着的四个行云流水般的大字“蝶袖之墓”,周围同样来扫墓的人经过她身旁的时候都不禁叹息。
    偶尔有不知道内情的见旁人都叹息不已,不免好奇地问起这女子的来历,便有人指着那墓碑告诉他,那墓中所葬的正是昔日城里最负盛名的舞者蝶袖,而那哭奠她的女子却是她的侍女绿珠。好事者又不免问起蝶袖的死因,答者却多是含糊其辞,有的说是玻豪的 ,有的便索性说不知道。
    那名叫绿珠的姑娘据说已经连着好几天在蝶袖坟前从天亮坐到天黑,总是天明即来,等到日落后方去。这荒郊野外的,又是遍地的坟头,她一个女子孤身来去,居然也不害怕。有些奸邪之徒听说此事之后,见绿珠尽管形容憔悴,模样却仍旧很标致,便打起了歪主意。可是奇怪的是每当有人接近绿珠意图不轨的时候总会遇到些怪事,象是莫名其妙地便被什么东西绊倒、摔断了几颗大牙之类的。
    不过这些都还算走运的,最惨的是扬州城里有个叫刘麻子的泼皮无赖,一直都贪图绿珠的美色,见此天赐良机自然不肯放过,一日见绿珠又挎着篮子出了宜春院,便在后头悄悄地跟了一路,想要等绿珠走到那荒僻无人的地方便行那龌龊苟且之事,结果却突然被人打昏在野地里,醒来之后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钱财都不翼而飞,脑袋后面却多了一个大包,只得趁着天黑摸到附近的农户家里去偷衣服,结果却被人当做小偷和淫贼打了个臭死、再扭送到官府里,一时传为扬州城里的笑谈。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绿珠的主意,但是暗地里却有人开始传说她本是狐仙所化,更有人说她身上有邪祟不干净,先还只是暗地里流传,到后来却是以讹传讹说得越来越邪乎,述说者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简直同他们亲眼见到绿珠作法了一般,加上绿珠连着多日去蝶袖的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教坊的演出也给误了,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渐渐地周围的人看绿珠的时候眼神就变了,总是在她身后窃窃私语。绿珠失了蝶袖,心中本已悲苦不堪,此时见人言可畏越发觉得万念俱灰。
    这日绿珠又独自在蝶袖的坟头哭了一场,见四下里无人,竟解下腰带搭在了坟场旁边的一棵歪脖树上,一边将腰带打结一边口中默祷,隐约说的是“但愿来世还做好姐妹”一类的话,待到将脖子伸进绳套的时候却已是泪流满面,说了一声“姐姐等我”,便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一直在暗中注视着绿珠的某人见状不觉皱了皱眉头,正待要出手将绿珠救下,这时却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哎呀!前面好象有人在上吊!”紧跟着却又听见另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说道:“好象真的是,还是个女子!唐莫你快救救她!”暗处的那人一听见这个声音却是一愣,连忙又将探出一半的身子缩了回去,只在原处静观其变。
    后边开口的那人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已经应声而出,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竟能准确无误地将套住绿珠脖子的腰带削断,看了果真是唐门的子弟来了。暗中那人越发留上了小心,屏息静气地看着一行四人从另一条道上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却生得粉雕玉琢,秀美过人,眉宇间那一股灵动的气韵更教人过目难忘,正是由唐莫和唐奇护送着来扬州寻上官彦的叶澄。
    叶澄几步奔到绿珠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喜道:“还有气!”下一刻却又伸手扶起绿珠,又是掐人中,又是渡真气,唐莫和唐奇没料到她竟会亲自动手救人,他俩既担着护卫之职,本不该让叶澄同不知底细的人如此接近,待要阻拦却已是不及。叶澄径自鼓捣了半天,终于听见绿珠“哎唷”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叶澄见状却喜不自禁,连连道:“醒了,醒了!”一边说一边还得意的冲唐莫眨眼睛。
    原来这一路上唐莫因为听说叶澄常常被人袭击,便教了她不少急救之法,不料叶澄竟然现炒现卖,一见有人上吊便抢着一试身手,居然还真给她救活了。唐莫和唐奇这些日子下来也多少有些习惯了叶澄的小孩心性,只得相视苦笑。
    这时绿珠已经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俊美的白衣少年怀里,对方还在关切地看着自己。她还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人间,下一刻神智却清醒了过来,顿时满脸飞红,挣扎着想要从叶澄的怀里起来。
    叶澄在绿珠一醒过来就挣动不已,先还回不过神来,抬头却见唐莫、唐奇跟红蕖都好笑地看着自己和绿珠,方才一拍脑门对绿珠说道:“你不要害臊,我跟你一样,也是女的。”
    绿珠闻言却是一愣,抬起头细细地辨了辨,她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没有看清楚,此时稍加留神便已经发觉叶澄真的是女子,而且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这才松了口气,一看见地上自己那条断成两截的腰带,想起自己飘零的身世,不禁又悲从中来,竟在叶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叶澄不料绿珠看了自己半天竟然哇哇大哭,倒给她吓了一跳,她不知道绿珠为什么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歪着脑袋想了想,便照着以往自己伤心的时候杨承烨哄自己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轻拍着绿珠的后背,一边说道:“乖,别伤心了啊,回头给你……给你找个面人玩去。”她自己非常喜欢天桥上那些捏得活灵活现的面人,只当那是极好的东西,而往常她不高兴的时候杨承烨往往用给她找新奇的面人来哄她开心,此时见绿珠伤心,一着急便将这招也使了出来,却教旁边的三人听得啼笑皆非,连一直伏在暗处、心情本是极度低沉的那人听到这孩子气的话也不禁莞尔,心道这宁王府的五公子还真是个宝贝。
    不过叶澄这别开生面的安慰方法还真的奏效了,绿珠在她的连拍带哄之下渐渐收住了眼泪,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见叶澄的衣襟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还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说道:“回头把这衣服换下来,我替你洗洗吧。”
    叶澄见她不再哭了,却又高兴起来,听绿珠说要给自己洗衣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先别管衣服了。你小小年纪的,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想不开,竟要跑来这里寻短见?”她自己明明比绿珠大不了多少,居然老气横秋地说人家“小小年纪”,旁边的几人不禁又听得好笑起来。
    绿珠心里对叶澄感激,倒不介意她的“老气横秋”,只是难过地朝蝶袖的墓碑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叶澄顺着绿珠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墓碑上的那四个字上时却是微微一楞,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的神情,随即又问绿珠道:“这是你姐姐?”绿珠点了点头,那样子却像是又要哭出来。叶澄见状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又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绿珠闻言摇摇头,眼圈越发地红了。叶澄怕她又发大水,赶紧说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绿珠凄然道:“我本是扬州教坊里的歌女,如今只怕也没地方去了。”
    “那好办。”叶澄一听却来了精神。绿珠和她年岁相仿,看模样很是干净机灵,身世也很让人同情,何况还是她第一次亲手救活的人,这些都让叶澄心里对绿珠有了莫名的好感。唐莫等人只见叶澄眉飞色舞对绿珠地说道:“以后你就同我们一道吧。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人家欺负你的。”
    绿珠想不到叶澄转眼间就要收留她,正发呆的时候却被红蕖在一旁轻轻地一推,说道:“傻丫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还不赶紧谢过五公子?”
    叶澄闻言却对红蕖正色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应该让她自己拿主意,怎么就让她谢我?”红蕖只道叶澄最不喜欢有人越俎代庖,连忙噤声。
    绿珠自幼在教坊中长大,年纪虽然不大却也可说是见多识广,此时早已看出叶澄不是寻常人物,而且自从蝶袖死后还从未有人对她这般亲切过,她本已不想回教坊,焉有不同意跟着叶澄的道理,连忙点头答应。叶澄问过她名字以后,却对红蕖笑道:“一个红蕖一个绿珠,这下子我房里花红柳绿都齐了,可真是大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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