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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沉醉 第三十章 怕黄昏怎地又黄昏

    上官彦飞退。
    因为神像后面忽然飞出一个人影来。上官彦在那一瞬间必须做出决定:继续后退或是出手迎击,但是飞出来的人影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却让他微微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来人。
    是惜惜。
    惜惜原本白皙红润的脸上此刻只剩一片骇人的苍白,上官彦甚至不用试她的脉息已经知道她给人击伤了心脉,已然命在旦夕。上官彦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怒意。是谁竟忍心对这明丽可爱的女子下这样的狠手?更让上官彦怒不可遏的是他发现惜惜身上只裹了一床薄薄的棉被,棉被下面竟未着寸缕。
    现在的情形是抛出惜惜来的人此刻就在那神像背后,上官彦手上正抱着重伤的惜惜;他如果要出手就必须先将惜惜放下,而惜惜目前的状况显然已经受不起任何的冲击了,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弯下腰来,将背部的空门卖给神像后的人,而在神像后的是一个连他也发觉不了呼吸声、仅能在一步之遥才听到对方心跳的人。上官彦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压迫感正从神像后面渗出来,他的手心里渐渐沁出了冷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叫叶澄进来的时候,压迫感忽然消失了。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上官彦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却见叶澄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和自己手上的惜惜。上官彦低头一看,发觉惜惜身上的棉被经方才那一抛已经滑落了大半,大片白嫩的肌肤正暴露在空气中。上官彦愣了一愣,抬头却见叶澄满脸涨得通红,忽然一咬牙转身飞奔了出去。
    “等等!”上官彦反应过来立刻出声想要唤住叶澄,叶澄却已经几步抢出山神庙,上官彦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手上的惜惜,等他手忙脚乱地将惜惜身上的棉被拉好又抱着她追出来庙来的时候,叶澄早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上官彦担心叶澄的安危,又不能抛下手中重伤的惜惜不管。眼见惜惜的气息越来越弱,只得重新抱了她进庙,渡自己的真气给她续命,心里想的却是快些找到望月将惜惜交给她照料,自己好快些去将叶澄寻回来。他知道叶澄性子倔强,年纪又小,方才的一幕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倘若不能早些找到她解释清楚,只怕她会自己钻牛角尖。他虽忧心如焚,然而运功之时也不能分心,只得强捺住心神,盼着惜惜一口气能延续下来。
    却说叶澄见了山神庙里的一幕之后心神大乱,夺门而出。她又不认路,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本想去孤山寻那姐姐一般的望月,可是一想起望月又连带地想起了惜惜,更加心乱如麻。路人见这容貌秀美的少年脸色苍白神情惨淡,都纷纷投注以关切的眼神,个别好心的还上前来问叶澄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叶澄都只茫然地摇摇头,也不辨方向,只顾闷头前行。
    此时正是江南多雨的时节,叶澄胡乱地在西湖边奔行了一会,胸口却仍是憋闷得紧,这时忽听天上响起几声炸雷,不一会居然下起雨来,渐渐地还越下越大了。那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脸上身上,叶澄反觉心里畅快了些,一路跌跌撞撞地居然来到了当日曾与上官彦同游的断桥附近,眼见物是人非,更是心如刀绞。忽然间她觉得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抬起头隐约瞧见断桥上一个人撑着一把纸伞,正默默地凝注着她。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待到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之后竟然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心里一松立即晕了过去。
    叶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开满荷花的地方。那里的空气中仿佛永远飘浮着白莲的清香,同时有着母亲温柔的抚爱和父亲慈和的眼神。忽然父亲的眼神变成了憎恨,伸手却朝她的眼睛戳了过来,口中道:“孽种!你是那个人的孽种!”她惊叫一声,转身狂奔。是了,那次她也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逃离那些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事情。转眼间她却又在宁王府的柳树下,仰起头问人:“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柳树?”那人脸上却现出痛楚的神情,看着她的眼神里居然也有着憎恨,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死去的母亲姓柳。”
    叶澄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一睁眼发觉自己已是一头冷汗。“做梦了?”梦里那个有着憎恶眼神的人的声音在身前温柔地响起,叶澄扭头却见他的神情也和他的神态一样温柔。叶澄的眼神有瞬间的迷茫,仿佛还分不太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仍旧在梦中,愣愣地盯着身前那人看了一会猛地坐了起来,脑中立即传来一阵晕眩,这才觉出头疼欲裂。燕九音见状连忙扶住,口中责备道:“你心里不痛快做什么不好?偏要跑在外头淋雨,你打小就畏寒怯冷,此时又出门在外,倘若淋出一场大病来要如何收拾?”叶澄听了他的责备,却只觉得心里温暖,定了一会神又想起来讶然问道:“九音?你怎的会在这里?”
    燕九音闻言露出叶澄熟悉的让她感到安心的笑容说道:“二爷不放心你出来这么久,要我出来看看你。”叶澄听他说起杨承烨,鼻子一酸险些没流下泪来,红着眼圈问道:“二哥……他还好么?”燕九音点点头道:“二爷一切安好,就只盼着你早些回家。”叶澄听他这么说,越发心里难过,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恨不能立时就大哭一场。
    燕九音默默地看了叶澄一会,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伸出手来摸着叶澄的头叹道:“心里难受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再告诉我谁给你气受了,让你这么大的委屈?我说不得要替你去讨回公道。”他这般温言软语,在叶澄心里本来又和亲人一般,几句话说得叶澄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燕九音却什么也不说,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叶澄哭了一阵,果真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慢慢收住了眼泪,见燕九音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不免有些难为情,忙寻着话头问道:“你来杭州多久了?”燕九音随意地说道:“没多久,也就几天吧。”叶澄还想再问些什么,燕九音却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道:“果然发烧了。再多躺着会吧,我去看看退烧药煎好了没有。”叶澄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额头脸颊都烧得难受,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便点点头不再追问,又躺了回去。她是头一次出门在外这么久,没有人跟着服侍,之前情绪变动又太过激烈,本是乏极,不一会就又睡了过去。燕九音看了她的睡容一会,见她已经睡得安稳,脸上兀自带着泪痕,又伸手替她拭去了,方才轻轻起身带上门出去了。
    此时上官彦已将惜惜的心脉护住,并且雇了一艘小船送她到了孤山眠月阁。他的运气还不错,望月此时还在眠月阁上,同她在一起的居然还有去而复返的方逐阳。他们俩瞧见惜惜的时候都吃了一惊,继而不禁浮现怒色,方逐阳更是捏得指节“咯咯”作响。上官彦这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将惜惜交给了望月。望月见叶澄不在他身边不免问起,上官彦本来想笑笑,却发现自己连嘴角都已经僵住了。他本是极诙谐洒脱的一个人,此刻跟叶澄有了误会竟然连一个笑容都已经挤不出来。望月看在眼里,从来不曾羡慕过谁的她心里对叶澄居然也有了几分羡慕之情。上官彦心里有事,也不多说什么便告辞下了孤山。
    望月将惜惜带回楼中救治,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额头已经浮起微微的细汗。方逐阳一直外室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影响了她施术,只默默地给她护法,眼见望月出来、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自己的心情也才跟着放松了下来,却又不禁皱眉说道:“什么人竟忍心对惜惜下这样的狠手?”望月寻了张椅子坐下,脸上的神情仿佛有些疲倦,听他这么问便说道:“从惜惜的伤处来看她所中的是一种很少见的阴柔掌力,令她心脉受损的同时不至于立即毙命,但是我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哪派的功夫,打伤她的人似乎在有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但是此人的内力收放自如,拿捏得恰到好处,必定是个内家高手无疑。”
    方逐阳听得发怔,问道:“惜惜以前是否曾与人结下梁子?竟惹下这么厉害的对头?”望月回想着方才上官彦微带焦灼的神情和叶澄不在他身边的事,沉吟道:“只怕对方不是冲着惜惜来的。”方逐阳听得更加糊涂,问道:“那是冲着谁来的?难道是你?”问到这里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望月知道他关心自己,心里也不免感动,却摇头道:“我担心有麻烦的是澄儿。”一想到这里,她脸上居然也露出有些担忧的神情来,落在方逐阳眼里却又是不解。这时望月却推座站了起来,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惜惜,打伤她的人意不在她,也不是真想要她的命。回头我写个方子,你照着方子抓药,按时给她服下,好生调养便无大碍。我要下山一趟。”
    “你要去哪儿?”方逐阳唯恐她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连忙问道。望月淡淡一笑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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