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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妖娆 第二十二章 一剑能成万户候 (中)

    中
    数日后的深夜,李府。
    门上正在打盹的家丁浑然未觉一条黑色的人影已轻烟般的越过了李府的墙头。那黑影象是已经对李府的情况很熟悉,尽管伸手不见五指仍旧很快地找到了李诏诗的卧房。虽然李诏诗回乡以来一直闭门守孝,然而对于他身后的集团来说,李诏诗这样的一个人一直在麓州待着实在太过危险,而他就是专用来铲除这种危险的一把利刃。
    他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但谨慎,而且仔细,喜欢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他的武功或许不是最好,但是他的谨慎与仔细却让他比这行里很多比他武功好的人都活得久,而且活得好。
    他从京城开始一路尾随着李诏诗一行,而李诏诗身边的那两个护卫是他眼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不能动的。不过他早已打探清楚,那两个护卫前日已经离开了李府回京,他甚至亲眼看着那两个护卫上了北上的船只。现在守卫李府的不过是些寻常的家丁护院,而他有把握在被他们发现之前就把任务完成。
    他的任务就是杀人。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三岁的时候。他和其他许多跟他一样被人从街头甚至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孩子一起学习各种各样杀人的方法。那一天他们每个人都被带到库房里,挑选一件自己用的最趁手的兵器,然后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开始捉对厮杀,活下来的人再和剩下的人捉对厮杀,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个人胜出。除了裁判,最后就只有那个人才可以活着走出那个房间。这样的厮杀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只要年龄够了的都会被投入这个残酷的竞赛。
    他记得第一次参加这个竞赛的时候,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甚至开始号召其他的人都放下兵器一起冲出去。这样的人马上就被裁判击毙,对手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的争夺。他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是平日里和他睡在一条大炕上的伙伴,交情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一起练武的时候武功甚至比他还好那么一点点。那个孩子被推上来和他对阵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他操起刀,一刀就斫了过去。胜负立分。生死立判。
    原本他们就是被人遗弃的族群,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死。对于他来说,生存的意义就在于生存本身。他不想死,所以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选择了杀人。
    那一天他杀红了眼,他那股疯狂的狠劲让很多对手一看到他的眼睛就吓得呆住了,所以最后他成为了那个走出房间的人。他一走出那个房间就开始呕吐,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从那以后,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多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多得让杀人这件事情已经变得和吃饭睡觉一样的程序化。手起刀落,手法专业得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更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既没有兴奋,也没有难过,连喜欢或者厌恶都谈不上。
    他只是活着。
    在这世上,很多人都在杀人。只不过有人的刀看得见,有人的刀看不见。有的人杀了人要抵命,有的人杀了人却收钱,还有的人踏着万千尸骨功成名就,一剑能成万户侯。
    他知道李诏诗是清官,好官,平日里他或许还会象其他人一样对着这样的清官、好官笑一笑,给他们让让路,甚至还竖起大拇指夸上一夸。只是当他们也成为他们的任务的时候,在他心里他们就和别的任务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觉得敬业也是一种美德,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还可以坚持的通常意义上的美德之一。
    于是他一如既往地敬业地摸清楚了李府内的地形和其他情况,做足了一起行动前的准备工作之后才选中了那两个护卫离去的今天动手,再晚动手则怕又生变故。
    李诏诗每天都睡得很晚,要一直在书房里待到二更时分才会回到卧房。也许是因为问心无愧的缘故,虽然案牍劳神,但是李诏诗入睡却总是很快,这一点实在比他以前看到过的很多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要有福气得多。他准时在往常李诏诗入睡的时候到来,果然他书房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卧房里传来隐隐的鼾声。他知道李诏诗已经睡熟了。
    他抽出自己惯用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刀,他用这把刀杀人,被杀的人只会感觉到很少的痛苦,而且以他的手法可以做到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伤口,就象是心疾发作死去一般。他将薄刀从门缝中插了进去,无声地削断了门闩再推开门,却又没有让门闩坠地发出声响,动作轻巧纯熟已极。他靠近李诏诗的床边暗中认准了李诏诗心脏的位置一刀刺下去的时候,心里居然兴起了种意兴阑珊的感觉。也许该是自己离开这个圈子的时候了?他们会给自己急流勇退的机会吗?以前退休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又在干什么呢?
    虽然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这许多念头,他的手下却一点也没有耽误。这么多年下来,他就算在睡梦中也能准确无误地拔刀刺入别人的心脏。这次也一样。
    然而刀刺中心脏的一瞬间他立刻知道不对。没有熟悉的刀被肌肉夹紧的感觉,也没有轻微的内部破裂的声音,反倒象是刺在了棉絮上一样。
    他发现自己真的把刀刺在了棉絮上,下一刻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刀抽了出来。这时候他突然感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三岁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憎恨这种软弱的感觉,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了自己的战栗,转过身来面对着屋子里一直都在但他直到此刻才发现的另外一人。
    “你用刀?”那人问道。
    他只好点了点头。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他想那人一定可以看见。那人既然问出这句话,后面多半还要跟着再说些其他的话,而他在那人开口说话的一刻已经认准了他的方位,点头的一瞬间就如被惊起的野兔一般弹射了过去,只不过他不是要做那被猎捕的野兔,而是要做那杀兔的猎人,所以他扑过去的同时已经挥刀砍了下去。
    这一刀已经是他毕生武功的精华之凝聚。干净,洗练,更带着一股充沛无匹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上官彦此时若在,必定会忍不住叹息这一刀的杀气之壮阔之猛烈犹在当日叶澄一举格杀朱雀门多名刺客的那一剑之上。
    此时屋里另外一人的眼睛也亮了。虽然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可以分明地感受到那人眼中乍放的光芒。那是欣赏与赞叹的光芒,可是他的心却忽然沉了下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也由衷地希望在这里的不是那个人。
    但是显然今天不是他的吉日,他甚至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有多看一眼皇历。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片辉煌夺目的刀光,瞬间就绞碎了由他的刀编织成的杀气的网,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方傲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哑着嗓子问出一句。
    对方却仿佛有些惊讶,默了一默,再开口却只说了三个字:“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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