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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煞 第三章 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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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望一眼,心道歪打正着,也不卖弄,只等画舫遣了小舟来接。撑船的是个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待到两人上了船之后手里的竹篙便在岸边石头上轻轻一点,小舟就朝着那画舫划去。小姑娘手下不闲着,一双大眼睛却也不闲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瞅瞅那个,叶澄年纪小,倒给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小姑娘见状撇了撇嘴,用像是自言自语却偏偏又让叶澄和上官彦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道,“小姐也真是的,放着那么多有头脸的人物不见,却来见什么知音人,我看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嘛。”上官彦闻言不禁苦笑,他生就一张不显岁月雕痕的脸容,加上内力修为非同一般,因此看来就像是连二十都不到的少年,只是身量已经长成,一望便知已是成年人,而叶澄却真正是尚在发育中的少年,再加上相貌清秀体形纤瘦,看起来的样子与实际年龄一比自然要大打折扣了。他平时最恨别人说自己显小,此时这小姑娘却刚好戳他痛处,顿时变了脸色,眉毛一挑就要反唇相讥。
    这时小舟已经接近了画舫,大船上方才那个动人的女声却先叶澄一步道:“柳儿,不得无礼。”言下甚有责怪之意。那个被唤做柳儿的小姑娘闻言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将小舟靠在了画舫旁边,系牢后自己先跃上了画舫在前面引路。
    这艘画舫近看更显精致,大到梁柱门窗,小到雕饰摆设,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讲究,却又丝毫不显得浮夸俗气,却是十分有格调的好地方。柳儿将他两人带到一扇湘妃竹帘遮挡住、与画舫的其他部分一比显得甚是朴素的门前开口道:“小姐,人带到了。”叶澄的好奇心顿时全都集中到了竹帘后面。
    竹帘掀开的时候,叶澄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梦――一个如同天边的轻虹一样艳丽轻柔的绮梦。那个被叫做柳儿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走开了,是不是她知道在那个人出现的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已不会再看她?
    她是那种通常只会在男人梦里出现的女子。神秘,美丽,略带一丝轻愁薄怨,眉目间隐隐还有种醉人的风韵。她的皮肤很白,腰很细,腿很长,她身上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作为装饰,只有一层绯色的轻纱覆在她完美的胴体上。每当她用她那双醉人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在这艳丽的梦里陷得越发地深了。叶澄和上官彦掀开竹帘进去的时候,她正从屋子正中的琴台后走出来迎接。屋子里铺的是上等的白色波斯长毛地毯,她就赤足走在这地毯上面,腰肢轻轻地摆动,让别人的心也不禁跟着轻轻地摆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上官彦觉得自己心跳很是快了那么一点点,此情此景实在太考验人的定力了。“真美!”叶澄由衷的赞叹声反倒拉回了他的心神,转首去看他却发现叶澄脸上的神情非常地坦然,不带一丝杂念,他暗道一声惭愧,只不过这少年若非年少不谙人事,那这样的定力简直称得上可怕了。
    那绝色的美人闻言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仿佛对叶澄率真的赞美也非常地受用。她款款地走到琴台后面坐下,一起素手,一曲柔婉哀怨的《长门怨》就从指下流淌而出。此曲相传为司马相如所作,《乐府解题》曰:长门怨者,为陈皇后作也,后退居长门宫,愁闷悲思。闻司马相如工文章,奉黄金百斤,令为解愁之辞,相如作《长门赋》,帝见而伤之,复得亲幸。后人因其赋而为《长门怨》也。琴曲本身是描述一位被冷落的皇后在深宫中的闺怨幽思,古朴中带着委婉,委婉中却又带着深情,如今在这绝色的美人手中奏来又格外带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致。
    这美人敢以琴艺邀人,果然有值得自傲的绝艺在身。琴音蓦地一转,却又变作了郭楚望的《潇湘水云》。这曲写的却是北兵南侵时郭楚望移居湖南衡山附近,常游于潇、湘二水合流处,每当遥望九嶷山被潇湘之云所蔽时,心中所生惓惓之意以及对国势日危的关切和时势飘零的感慨。这美人素手轻扬奏来竟毫不费力,前半段潇洒写意,恬静宜人,颇有水光云影之妙,后半段却奔腾激越,动人心魄,隐然有苍茫浩淼之色,已非全然的女子声气。再一转,那古琴竟作金石之声,但见那美人指力纵横,极尽跌宕顿挫之妙,听来宛若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般。一首鲜明豪放的《风雷引》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丝毫没有凝滞不足之感,令人闻之失色。
    三曲奏罢,高低错落,婉约豪放俱是恰到好处,此中之妙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上官彦忍不住赞了一声“好!”他的父亲上官谨本是一代奇才,他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父亲琴棋书画诸般技艺的熏陶,于这几道也多有涉猎,平日里也见识过不少名家的演绎,算得是位行家,即便是他,此时也不得不为这女子高超的琴艺叹服。
    “不好不好。”岂料叶澄居然在一旁大摇其头。上官彦奇道:“哪里不好?”那红装美人也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还有点不服气的表情。叶澄皱眉道:“我不懂琴艺。不过这曲里分明有杀气,怎算得好曲?”那美人闻言脸色变了一变,勉强笑道:“这位小公子真是爱说笑。”叶澄冷笑道:“我却从不拿这种事情说笑。”他本是负气的无心之语,心里其实是恼她也称呼自己为小公子。岂料那美人闻言脸色大变,手上不知动了什么机括,一簇又细又小的弩箭就从古琴中激射而出!
    下
    那红装美人脸色刚变,上官彦心下便是一沉,她打出的弩箭就已直奔叶澄而去。箭头蓝汪汪的,显是喂了剧毒。叶澄此时正与她面对面,眼看就要遭殃,却见他的腰身仿佛突然被人折断了一般向后弯曲,却堪堪避开那簇又急又快的弩箭,直看得上官彦惊出一身冷汗。快要触地的一刻,叶澄的手在地板上一撑,整个人就平平地贴着地面朝那女子窜出,去势简直比刚才的弩箭还急。这少年的身体简直就像猫一样的灵巧与柔软,而他攻击时动作的迅猛却像是豹!
    那女子原是坐在琴桌后发出的暗器,叶澄后仰之后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看他是否中箭,却不想下一瞬间叶澄已经游鱼般自桌下窜出,一翻腕,一柄又细又窄精光闪动的银剑就架在了她白皙优美的脖子上。
    一剑在手,叶澄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方才还是一派淘气好强的稚子神气的他,此刻全身都散发出森冷的剑意,他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连隔了几步之遥的上官彦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逼人的剑意之中蕴含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杀气。
    那红装美人是真正地花容失色,她全身都已经被叶澄森冷的剑气激得起栗,然而脸上却不露出一丝示弱的神气。叶澄心里也不禁佩服这女子的胆色,只是他的眼神却越发地冰冷,他的手稳定得就像是千年的磐石,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山一样地不可动摇。
    上官彦发觉自己又多发现了这少年的一个特点,即他仿佛随时都能把自己的身体精神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这必定经过了相当艰苦的训练。是怎样的过去,能让一个象叶澄这样的少年在这种年纪就拥有这样充沛完美的战力?这少年完全超越了他之前对人的认知,他与这少年相处越久,就发现这少年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越多。他已是第二次看见叶澄的剑,他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看见叶澄的剑的时候那些死在这柄剑下的人眼中的恐惧。
    铁血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要在江湖中打滚,就要有这样的觉悟。叶澄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那些人本就是来龋蝴性命的,他要是不杀那些人,那天倒在那里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就会是他自己。上官彦并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这些道理他跟其他人一样明白,只是他无法解释看见叶澄杀人的时候自己心里那种奇妙的感觉。叶澄拔剑杀人时的毫不犹豫让他心惊,他觉得自己有很多东西想跟叶澄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一直以来他就是个很懂得控制自己的人,这一点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常常让他的父亲和师长觉得惊讶。父亲撒手人寰的时候他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却已经要照顾好他自己和年仅八岁的妹妹。那以后担负着长兄责任的他就过着说不上艰辛但是也绝对不轻松的生活,他父亲一生潇洒纵横,留下的钱财却并不是很多,而他绝不希望妹妹过寄人篱下靠人施舍的生活。为了这种希望,他做过很多事情。他押过镖车,看过场子,甚至当过跑堂收过帐款站过柜台,干过很多江湖人不屑于去干的事情。可是他觉得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好,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而不是坐等别人的资助怜悯。他没有象有些人预料的那样消沉甚至堕落,反而变得更加地乐观豁达,他的妹妹也平安健康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子,甚至比他还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只是妹妹成亲以后,他多少觉得有些失落,仿佛一副挑了多年的重担忽然从肩上消失了,仿佛有一种急着要找些什么来填补这种感情上的空缺。这也许是他和叶澄一见如故的原因吧。
    种种想法,写来虽长,其实也不过是上官彦一转念间的事情。他再去看叶澄和那女子的时候却不禁吃了一惊。叶澄的嘴角正勾起一个残酷的微笑,显然那女子并未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那女子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形容越发地惨淡。
    下一刻,上官彦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叶澄的剑上,另一只手却疾点了那女子身上几处大穴。叶澄吃了一惊,但是他的剑却没有动。他那柄银剑并非凡品,只要稍稍一动,上官彦抓剑的那只手怕是就要废了。叶澄黑亮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一直望进上官彦的眼睛里,他淡淡道:”你知不知道碰到我剑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一个是活着的?”上官彦点头道:“我猜得到。”叶澄的瞳孔忽然收缩,”你算准我不会对你动手?”上官彦摇摇头。
    “你同这女子认识?”
    “和你一样同她是初识。”
    现在叶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忽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皱了皱眉头。一翻腕,那柄银剑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不见了。上官彦发觉自己又多发现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叶澄愿意,他也许能碰到叶澄的剑,却决没有办法把他的剑抓在手里。
    叶澄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掉头就往船舱外走去。上官彦连忙一闪身拦住了,问道:”你不问清楚这女子的来历吗?她可是要杀你的人。”叶澄冷笑道:“要杀我的人多了,也不差她这一个。你既喜欢这女子,我便将她留给你,你爱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情。不过你我从此分道扬镳,却不必再同行一路了。”只是他的语调虽然还是一样的冰冷,眼神里却已经明白地显露出了怒气。
    上官彦怔了怔,“谁说我喜欢这女子?”
    叶澄眼里的怒意更炽,忽地伸手一把将上官彦推开,低吼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象你这样的伪君子!”上官彦一愣神,叶澄就掠到了船舱外,扑通一声竟然跳入了湖中。等上官彦反应过来追出来看,只来得及看见叶澄入水的背影。这少年的脾气,也当真倔强得很。上官彦皱了皱眉,跺一跺脚,居然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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