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童年张珊自语

    从有记忆的五岁开始，我就知道了，我其实跟别人不一样。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别人很奇怪，可是最后我发现，在她们的眼中，奇怪的是我。
    我没法跟别人讨论这件事，不是他们听不懂就是我说不明白。我把这份不明白埋藏起来自己跟自己讨论。五岁的小孩，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困惑。
    我已经不记得我整天都在思考着什么了。我那时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思考。我只知道，我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不是偶尔自己跟自己说话，而是一来一往的自问自答。
    我的“童年”应该是过得很幸福的吧？爸爸妈妈很疼我，两个哥哥尽管出去玩时要带着个女娃感到有些不耐，但是却很保护我，从来不让我被别人欺负。
    可是我童年时却不知道自己有童年，我从上幼儿园起就不再让爸爸抱我。我对爸爸说：“我已经长大了，要人抱会被人笑的！”气得爸爸大骂：“好不容易盼得个女儿，怎么却跟个儿子似的，一点也不贴心？你不让爸爸抱，以后爸爸再去生个妹妹，再也不疼你了！”
    我很高兴地说：“你再生个妹妹疼好了！”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样你就不会老是用胡子来扎我了！也不会老是来烦我了！——这后半句，我怕他更生气，没敢说。
    是的，我很忙。忙得不需要索求大人的宠爱。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什么？除了乐于死皮赖脸的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下河摸贝壳去田野里抓野鼠烤来吃之外，我也喜欢跟他们一样爬树玩儿或者找果子吃，如果他们不许我就等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去——我竟然没有什么小女孩喜欢的爱好。比如，我更喜欢穿哥哥的旧衣服，而不是漂亮的花裙子。
    那时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漂亮裙子穿的。爸爸虽然在农村，却是村里最不安份守已的人，经常在外面做些生意，也会从外面带些手表皮鞋什么的时髦物品回来卖。这样我和哥哥也就有了别人家少有的洋服洋裙穿。
    而我俨然就是同学们当中的公主：我曾经穿着漂亮的洋沙裙被女同学们簇拥着到小溪边去戏水，不是我主动去炫耀，而是她们自己围过来的。我的心里甚至因此而有些瞧不起她们。
    ——我瞧不起她们，不是因为我有漂亮裙子而她们没有，恰是因为她们因为我有漂亮裙子而羡慕我。我心里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因为漂亮裙子而围着我转？那只是裙子啊！难道她们就没有发现，其实我是个笨蛋吗？